鑷子伸進肉里夾出一個亮晶晶的小鋼珠,放進白瓷盤子里,叮的一聲發出悅耳的輕響,往傷口上擦了些藥,再用繃帶裹緊,馬度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終于完了,癟頭你放心你死不了,不過很有可能成為麻子!”
躺在床上裹得跟木乃伊似得老劉沒好氣的道:“不是麻子他也娶不著婆娘,俺在戰陣上打滾多年,大傷小傷無數也不曾裹成這樣,真是被他給害慘了,回了家里還不得給婆娘嘮叨死。”
癟頭搖頭道:“老劉,你這就沒良心了,我要是不使這大招,咱們一個都別想活,好歹你傷在背上,我他娘的全部都傷在臉上,僅剩的一只好眼都差點沒了,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我實在沒想到胡惟庸會下這么大的本錢截殺你們,幸好都是皮肉傷,養幾天便好了,老張便倒了霉雖然命保住了,一條胳膊怕是要廢了。”馬度一邊收拾東西
老劉卻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那是老張該做的,侯爺自不會虧待他。俺們兩個沒事,養好了傷便回家去,侯爺有要事自去忙吧。”
“那好,回頭我派幾個人過來照看你們!”馬度提著藥箱出了屋子,對門外的楊書平拱拱手道:“多謝你了,不然這兩人怕是得死在半路上。”
楊書平擺擺手道:“皇上吩咐下來的差事,咱們怎敢怠慢,您要是忙活完了,就進宮吧,皇上正在等著見您呢。”
馬度在方山附近被伏擊之后就回到家里給老張治傷,剛剛給老張包扎好傷楊書平就找上門來,說老劉和癟頭也受傷了。
馬度當下就換了錦衣衛的衣裳,跟著錦衣衛一起進了應天,好在他們兩個都傷得不重,不然回家還真不好意思見春花母女。
謹身殿里靜悄悄的,老朱沒有如往常一樣坐在龍案后面批折子,這個時候八成在睡午覺,宦官領著馬度進了后殿,老朱果然剛剛的起身,元生正給他穿衣裳,身上裹了一件厚厚的皮裘,配上那張黑臉活像個土包子暴發戶。
老朱橫了馬度一眼,“你笑什么?朕穿這個很像個土財主吧……阿嚏!”
他重重的打了個噴嚏,一縷清鼻涕噴了出來,元生連忙的遞上帕子,笑呵呵的對馬度道:“國舅爺不知,皇上近日染了風寒,回頭您給皇上瞧瞧!”
老朱擺擺手道:“算了吧,他給人瞧病向來是開膛破腹的,朕哪兒受得了這個,還是接著喝御醫給開的方子吧。”
老朱裹了裹皮裘做到太師椅子上,“聽說你被人伏擊了,可傷著了?”
“微臣無礙,能當皇上的擋箭牌心甘情愿!”
“哈哈……你哪里是心甘情愿,心里頭不知道把朕罵了多少回了!”老朱沒有半點的不好意思,“朕實在找不著合適的人選,只好委屈你了,你做得果然不錯很合朕的心意,現在胡惟庸已經毛了,這事兒很快就會完,算你一件大功,到時候這宰相的由你來做如何?”
老朱這是越來越不實誠了,連自己都開始試探起來了,真的以為我會相信你除了胡惟庸就罷手嗎,以后中書省都沒有了做個屁的宰相。
馬度連連擺手,“皇上找錯人了,您不是不知道微臣性子懶散不耐繁瑣又疾惡如仇,怕是干不了這差事。汪相近日振作起來且十分勤勉,微臣舉薦他接任宰相之職吧。”
“不耐繁瑣又嫉惡如仇?你這推脫之詞朕怎么聽著耳熟呢?朕想起來了,當年你推薦劉基為相的時候,他說的便是這句話。”
老朱有些感慨的道:“說起來誠意伯已經去了好些年了,當年他因病辭官,朕讓胡惟庸帶著御醫前去探病,誰知道他的病情越來越重,朕以為他匆匆離世跟胡惟庸就脫不了關系。”
“那這黑鍋胡惟庸是背定了!”馬度不由的小聲嘀咕。
“你說什么定了?”
馬度忙正色道:“微臣說要是胡惟庸害了誠意伯那他就死定了!”
“嗯!”老朱點點頭道:“聽韓成說你這次遇襲是白蓮教的動的手。”
“這刺客皇上也知道,從前他還在潛伏在修城墻的民夫之中準備發動暴亂呢,定是白蓮教的人無疑。這人功夫了得高來高去,現在受了傷估計逃不遠,您可得讓錦衣衛把他給找出來,傷了微臣是小事,可要是傷了哪個在書院讀書的王爺就不好了!”
“放心,朕已經讓韓成去做了!”老朱臉上有些疑惑眼底卻藏著一絲的喜色,“朕就奇了怪了,你說胡惟庸他一個堂堂宰相怎么就能白蓮教勾結起來的,真是小瞧他了!”
“這個……微臣不知!”
“不奇怪,就連錦衣衛都查不出來,這些日子你不要來來回回的跑了,就在城里住著吧,朕會讓錦衣衛護著你的。”老朱捻著胡須嘿嘿的笑道:“這事兒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嘿嘿……”
胡惟庸當在公事房的窗戶里又看見馬度那張討厭的臉時,真是恨不得拿短銃直接將他打死,不過現在已經沒有用了,也許他已經把在定遠探查到的情況稟告了皇帝,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放了衙他立刻就邀人到他的府上聚會,這次不僅僅是只有他親信而已,還有很多和他往來密切的勛貴和定遠出身的中級軍官。這些人嚴格的說起來并不算是他的人,而是李善長的人,想把他們綁在自己的戰車上,李善長自然是少不得要請的。
回到家里他便讓人準備酒宴,自己則是到了門前親自迎客,天黑之后勛貴和親信陸續來到,可遲遲不見李善長的身影,這讓他有些不安。莫非還在因為上次的事情避諱自己,請不到李善長可就麻煩了,也不知道李存義是怎么辦事的。
他正要親自跑一趟,就見一輛奢華的馬車緩緩而來,這讓他心中長長的出了口氣,不等馬車停下他便迎了上去。
李存義掀開車簾從馬車里出來,沖著胡惟庸打了個眼色,又對里面道:“兄長您慢著些!”
李善長看看拱手垂立馬車旁的胡惟庸,嘆口氣道:“老夫最近犯了腰疼病,有什么事非要老夫請來!”
“是下官的錯,還請李公莫要見怪!”胡惟庸連忙的作揖致歉。
“罷了!罷了!還不扶我下來!”
李存義和胡惟庸兩個人扶著李善長從馬車上下來,李善長看看門前早就準備好的滑竿笑道:“你做事倒是細致妥貼!”
胡惟庸的宅子太大,給犯了腰疼病的李善長準備滑竿還是很有必要,兩個精壯仆役抬著李善長晃晃悠悠的進了胡府,胡惟庸跟在一旁陪著往里走。
“你家里還真是大,都快趕上老夫的公爵府了!”
往常都是胡惟庸到他府上去拜會,他還是第一次到胡惟庸家里來,一雙眼睛四下里打量,見犄角旮旯里頭都站著持刀護衛,不由得皺了皺眉,卻也沒有往心里去。
雖然還沒有開宴,但是廳中氣氛已經十分的熱鬧,見李善長到來便人人上前問好請安,李善長熱絡回應相談甚歡,很快便杯籌交錯暢飲起來,胡惟庸又找來舞姬上場助興。
不等那些舞姬跳完,便有人下場把看中的舞姬拉過來上下其手,若不是李善長在這兒八成就要當場正法。
李善長有些的不滿的對坐在下首的胡惟庸道:“你辦的有些過頭了,若非宴飲藩屬外臣皇上都不會找教坊司的舞姬助興。”
李善長小看了胡惟庸,這些舞姬在胡惟庸府上不知道住了多久了,是他拿來籠絡心腹的重要工具。
“李公不喜歡,下官這就讓人撤了就是!”胡惟庸起身對眾人道:“一點禮儀規矩都不講究,也不怕污了李公的眼!”
胡惟庸讓舞姬都退下,見眾人一個個的面酣耳熱,已經有了幾分醉意,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便道:“今天請大家過來,實是為了看一件祥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