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安虎子騎在馬上咯噔咯噔去了,馬度咧嘴笑了笑,“這呆小子,進了錦衣衛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隨_夢]小說w.SuiMеng”
張五六在一旁接話道“自然是福了,錦衣衛百戶正六品的實缺,好些人進了官場摸爬滾打一輩子也得不著,要不是您替他爹表功,那兒來的這個福氣。”
“我也不過是憑良心做事,趕緊的走吧,這兩日有的得忙活呢。”
兩人重新上了官道,一路往書院而去,正碰上背著手在附近巡視的葉兌,見了馬度便沒好氣的道“你總算是露臉了,老夫還以為你升了爵位便對了書院的事情不管不問了呢。”
“怎么會,今年可是第一次正式把算學納入升學考試,是我出的題目我還是主考官,怎么會袖手不管!”
雖然馬度一直在書院推廣數學,可是天下學子仍舊以四書五經為重,除了小學畢業的,來書院應考的大多數沒有數學基礎,明明是高等教育卻要給大多數的學生惡補加減乘除。
這次他發了狠,硬是逼著葉兌在入學考試中加上了算學考試,不敢指望這一次能起到什么效果,可只要傳出去數學考試能加分,自然會讓更多的人重視的。
“朝廷總會再次開科取士的,跨馬游街殿前唱名這是所有讀書人夢寐以求的,你若真有本事,就請陛下在科考時加上算學的科目,即便只是附加題,也能讓你推廣起數學來事半功倍!”
“這個我早就與陛下提起過了,陛下沒有意見,反倒是國子監里不少如您這樣的大儒名師卻有意見!”
“莫要把他們跟老夫列在一起,這是對我最大的侮辱,老夫沒有那么的食古不化,在我看來只要是于國于民有利的便是好東西,當人人效仿才是。”
“先生如此開明是書院之幸,難怪朱先生一定要您做這山長呢!”
“哈哈……”葉兌大笑,“能在這里做山長又何嘗不是老夫之幸!”
“……所謂齊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之其所賤惡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
剛剛走到牌坊邊上,就聽見一陣郎朗的讀書聲,只見前面有二三十個少年站成一排,他們從十三四歲到十歲年齡不等,身著同樣服色,在一個中年人的帶領下朗聲背誦《大學》中的一段。
馬度好奇問道“竟還有組團來考試的,這是哪個書院的?”
葉兌笑道“玄重誤會了,這不是什么書院的,他們是浦江鄭氏的弟子。”
“浦江鄭氏?什么來頭?”
“還虧你是朝廷數得著的勛貴,太子的舅舅。”葉兌臉上竟現出幾分敬仰之色,“浦江鄭氏自宋建炎年間始便不分家,三千族人同財同食和睦相處,以詩書孝義傳家冠絕天下,正所謂‘一門尚義,九世同居’說得便是浦江鄭氏,更是得皇上欽賜‘江南第一家’!”
“哦,原來是他們,先生早說是江南第一家我就不知道了。”
“怎得?聽你的口氣對浦江鄭家似乎看不上眼哪。”
馬度連連擺手,“哪有,哪有,我對江南第一家敬仰的很,就是因為有鄭家,爺爺還曾專門帶我到浦江游覽過呢。”馬度在心里默默的補了一句,“六百年后!”
浦江鄭氏這樣的家族,絕對封建統治者最喜歡的。男耕女織同財同食,老有所養幼有所依,年少者不得穿絲綢,年過四十而未育者方能納妾,子弟為官全族供養,但有貪墨者除籍死后不得進宗祠……
一條條嚴謹的家規鑄就著家族的威望和聲譽,他們是統治者心中大同世界的一個小小標桿,就連蒙元朝廷都不能幸免,滿腦袋家天下的老朱更是中了毒,聽說他找了好幾個鄭氏子弟送到東宮做屬官。
對于鄭氏馬度亦有欽佩之情,后世有傳朱棣破應天之后,鄭氏子弟冒著極大的風險把朱允炆護送到鄭家暫避,后來又跟隨朱允炆逃亡海外,可謂忠義!
只是馬度總覺得鄭家那一套,像極了后世的人民公社的縮影,準備在大明種資本主義大樹的馬度怕是跟他們尿不到一個壺里。
“爹爹!爹爹!”人群里突然跑出一個人來,到了馬度跟前一臉委屈的道“爹爹,他們欺負我,不讓我報名!”
“你都是十一歲的大姑娘了,咋咋呼呼的做什么,沒看見爹爹和葉先生說話呢,沒規矩!”
碧琳吐吐舌頭,行了一禮道“葉先生,碧琳失禮讓您看笑話了。”
“哈哈……沒有的事,老夫倒是希望家里的孫女能如你這般的活潑可愛。怎得,你也要報名考書院嗎?書院的學生雖多,可也沒有女娃兒,在女校讀書不好嗎?”
碧琳小大人似得嘆口氣,“先生不知那女校都教些什么亂七八糟的,碧琳不喜歡,而且女校沒有航海課。”
“航海課?據老夫所知書院也沒有這個課程啊!”
“先生不知道,等開了學就有了,我看見爹爹在備課了!是不是爹爹!”
馬度笑著點頭,“沒錯,我是打算開了學就在書院開設一門新課程,不過那也要一定的基礎,你平常上課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學了也聽不懂。趕緊的回家,家里剛剛做了你愛吃的紅薯丸子,外酥里糯正熱乎呢。”
若是往常聽見家里有紅薯丸子,碧琳一定撒開腳丫子往家跑,今天卻是一反常態繼續的懇求道,“爹爹,就讓我去書院吧,孩兒一定好好讀書,保證不鬧事!”
馬度看她神情熱切不是心血來潮便道“你年齡還小,再過兩年等你年齡再大一些,換上一身男裝,再來書院讀書也不遲。”
“孩兒不小了,已經十一歲了,你看這里還有一個比我還小,不也來書院報名了!”碧琳說著從隊伍里揪出一個小童來。
這小童身高比碧琳還要矮上二指,頭梳總角,身穿一件小小書生袍,眉清目秀,眼中帶著些許的驕傲,不耐煩的甩開碧琳的手,“你這女子好生無禮,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碧琳咯咯一笑,“爹爹瞧這人,小小年紀說起話來跟老夫子似得!快告訴我爹爹你多大了!”
小童翻了個白眼,“我多大了關你爹什么事!難道他還要招我做女婿不成!”
“呸!”碧琳狠狠啐了一口,一抬腳就把小童踹了個大馬趴。
“碧琳過分了!”馬度躬身把那小童扶起來,“傷著了沒有?我問你年齡只是想弄清楚你是不是來錯地方了,小學在前面,這里是皇家書院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小童挨了碧琳一腳也不哭,梗著脖子指了指牌坊上的字驕傲的道“那字我認得,來得就是皇家書院!”
這時從隊伍竄出一個青年來,對小童沒好氣的道“你不好好排隊,怎得跑這里來了!”又對馬度拱拱手道“小兒無知,若有言語冒犯之處,還請多多海涵!”
“這是你兒子?怎得帶著孩子來應考,若是考不上則罷,考上了又該如何安置。”
那青年苦笑道“我哪有這么大的兒子,這是我們吉水縣的神童,是縣老爺推薦來書院的,讓我等同鄉學子沿途一路照料。”
“哦,吉水來的神童?”馬度立刻來了興趣,笑著問那小童,“你該不是叫解縉吧?”
那小童一怔,隨即拱手道“閣下神算,小子正是解縉!”
安虎子得了馬度的指點,心里頭像是落下了一塊大石頭,只覺得渾身輕快舒坦的不行。秋高氣爽馬蹄急,他騎著馬兒一路疾馳,帶著一股煙塵從方山跑到了城門外。
臨近中秋城門附近也是十分的熱鬧,他抬頭看看熱氣球上垂下來長布條,心里頭盤算著,曹記的桂花鴨中秋打折,自家婆娘從鄉下來到應天還吃過呢,正好買個給她嘗嘗。
他牽著馬進了城門,沿街一路到了曹記的鋪子,這里人已是人滿為患,可見城外的那廣告沒有白打,可安虎子一進來立刻便做鳥獸散。
因為常在這里買鴨子,掌柜和安虎子也算是老熟人了苦著臉抱怨,“安校尉你來前就不能換身衣裳,您可知小的租那熱氣球一個時辰要花多少銀錢。”
“俺下次記得了,莫要廢話趕緊的給俺拿鴨子,俺多待一會兒就多耽擱你生意!”
掌柜的用荷葉包了個大的遞給安虎子,見安虎子在掏錢便按住,“今日已是虧本了,不差這一個鴨子錢,只當給您送節禮了。”
安虎子從錢袋子掏出一小塊碎銀子拍在桌子上,“拿俺當什么人,俺是錦衣衛不假,可也是爹生娘養有血有肉的漢子,多的權當給你做補償了!”
他將鴨子直接夾在腋下出了店鋪,見剛才從店里出來的客人都還在店門邊上等著,便吼道“都在這里愣著做什么,俺走了還不快進去買鴨子!
他不說還好,這一嗓子直接嚇得那些原本還在觀望的人跑了個沒影,安虎子苦笑一聲忙牽著馬兒走了。
方山的宅子是公爺給的,安虎子舍不得賣,可住下去自己不舒心讓鄰里也不痛快,隔壁的王大嬸出了名的大嗓門,自從知道他做錦衣衛,說話聲音就變得跟剛生小貓兒一樣,這種事情不勝枚舉。
母子兩個合計一番,便將宅子租了在方山做買賣的商人,又在城里租了一個小院子。院子不大還有些偏僻,好在是磚瓦房還算干凈,雖不比的方山的宅子軒敞方便,卻比在老家時候住的好多了,新媳婦也是喜歡得不行,每天都要從里到外灑掃的一塵不染。
安虎子尋思著等自己日后正式襲了官職,俸祿多了就把這宅子買下來,方山的宅子等自己的兒子大了到方山讀書的時候住……
“他娘的,俺想這么遠干什么,婆娘的肚皮還沒搞大呢,這兩日放假得加把勁才行!嘿嘿……”
他笑著快步往家里走,剛剛經過一個窄塞的巷子口,突然竄出個人影來,從背后一把按住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