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紙上面有一個縮小版的世界地圖,碧琳手指頭戳著右上角,“這里就是東勝洲了,太爺爺在這里給爹爹留了一座金山!”
她用盡量的用胳膊比劃著,形容那金山的龐大,似乎她親眼見過一樣。
古子楓嘴角再次露出難掩的喜色,“跟師父說這東勝洲在大明的什么地方?”
碧琳掩嘴笑笑,“師父怕是看不懂地圖,這東勝洲并不在大明境內,是在大明以東兩萬多里的地方。”
“大明境外,兩萬多里?”
“嗯,就算是坐火輪船也要走兩三個月,所以碧琳才要學習航海之術,到時候師父可要一起去,給我保駕護航。”
古子楓這才注意到地圖中間的位置,標注著大明,他伸出兩指比劃了一下大明的版圖,又比劃了一下碧琳口中的東勝洲,正色問道:“這東勝洲到底是什么樣子,可能住人耕種嗎,氣候如何?”
“師父問對人了,爹爹上課時我可是聽得仔細。”碧琳一本正經的道:“這東勝洲氣候跟大明差不多,北邊是冰原,西邊是沙漠戈壁,南部濕熱,中間和東部是千里平原水草豐美,適合耕種也適合放牧,只是那里的野人不會種植,只能以打獵捕魚為生……”
她將課堂上所聽來的仔細的跟古子楓說了,還拿出來一個小本子,“這是徒兒做得筆記,師父沒聽明白的,看這上面的就行了。”
古子楓伸手接過來,見那本子上自己工整的字跡,就打趣道:“碧琳什么時候能寫這樣一筆好字了。”
碧琳吐吐舌頭,“這是我找人幫我做的筆記,我寫的自己也是看不明白,師父也別瞧不起人,最多再過半年,我也能寫出這樣的一筆好字來。”
聽見方山上的定林寺又傳來鐘聲,碧琳把東西塞進書包里面背在肩頭,“要上課了,徒兒要走了!”
“趕緊去吧,不然要被先生打板子了!”古子楓笑呵呵的看著碧琳離開,直到她消失在密林之中才一臉欣慰的道:“這弟子可真沒白收,圣火令!東勝洲!建一處白蓮佛國人間樂土似乎不再是夢了,哈哈哈……”
古人稍微有點學問的都想著著書流傳后世,著書的人很多,可是最后出版了的卻很少,原因無他因為貴,而且不是一般的貴,不是一般的讀書人所能承受的起的。
沒說錯,想要出版書不僅沒有稿費有時候還要給書商錢,而書商對此沒有半點的羞恥,我都給你印書傳名了你怎么能給我要錢呢,再說你一個讀書人張口閉口都是錢的不覺得害臊嗎?
馬氏書局的出現最開始成了所有書商的噩夢,因為這個書局不僅僅不收錢還給稿費,這還給書商活路嗎?
于是只用了一年的時間,應天的書商便再也不印書了,從馬氏書局直接購買往書架上一堆便了事,省錢又省心,利潤還比從前還高,何樂而不為呢。
很快江浙、安徽、江西、福建等地的書商也紛紛效仿,以至于讓大明的出版中心從福州轉移到了應天。
馬氏書局也因為書籍的銷量大增這才不用虧本了,這都怪古代的讀書人有個不太好的習慣。他們很少買書,一是因為書很貴二是沒必要,反正都是要背的,干脆借了旁人的書來抄,抄好了用針線縫制成冊包個書皮便算是一本書,還要當作家中的一份資產流傳給子孫,這樣的情況能做到不虧本就算是不錯了。
很奇怪,出版這種行當大明官府竟然沒有人管,只要不是詆毀皇室和官府的想寫啥寫啥,即便是淫詞艷曲春宮圖也能出得,這他娘的還是禮教森嚴的封建王朝嗎?
因為書局最先受益的當屬書院的先生了,都是肚子里面有墨水的,誰還沒寫過幾本書啊,既能揚名又有稿費可拿,可氣的是這群老家伙還非要木雕版的,說是活字印刷的不夠清晰不夠精美,雕版刻了一堆,虧本就虧在他們的身上了。
書局也給了許多普通讀書人機會,不少讀書人不惜遠行千里來到應天,將自己的稿子送到書局,只期盼著能夠通過審核出版。
這不書局后院的長椅上一大早就有人等著審稿了,都是頭發花白的老者,一個身穿棉袍干凈整齊,頭發胡須整理的一絲不茍,手里捧著一顆熱騰騰香噴噴的烤紅薯,慢條斯理的吃著。
另外一個頭裹青巾衣服單薄骯臟,腳上的布鞋滿是灰塵泥巴還破了一個洞,身邊放著一個背簍,顯然是長途跋涉來書局的,深秋的應天已經很冷了,一陣冷風吹來重重打了個噴嚏。
旁邊的老者目光露出幾分憐憫,從椅子上拿出一件熊皮大氅來,“這位兄臺,我見你衣衫單薄,這件大氅你先穿上御寒,回頭審完了稿子到街上我贈你一件棉衣。”
“我與兄臺素不相識,這如何使得!”潦倒老者有些猶豫不肯接。
“咱們這個年紀的讀書人最是不易,生在蒙元活在亂世,等天下太平了人都老了,不瞞你說我也是苦水里頭泡大呢,如果年老了才剛剛享了幾年福,見兄臺這番潦倒感同身受,出手幫上一把沒有旁的意思。”他說著就給對方把大氅披上。
潦倒老者拱手謝道:“多謝兄臺了!在下姓羅,還不知道兄臺高姓!”
“我姓袁家住江寧方山,忝為皇家書院附屬女校的校長!”他說的淡定,可言語之間難掩驕傲。沒錯,他就是袁九黎,雖然學問差了些虛榮心強了點,但是他肯定是個好心腸的老頭。
“原來是袁先生,失敬失敬,先生能在皇家書院任職,定是我輩中的翹楚人杰!”
“當不起羅兄這番夸贊!”最上說的謙虛,可是很少被人稱贊的袁九黎心中大快,“羅兄還沒吃東西吧,我這里還有一個烤紅薯,先將就一下,回頭我做東請羅兄到酒樓用飯。”
羅姓老者也不推辭,估計是真的餓了,“那就勞袁先生破費了,大恩容在下日后再報!”
“一頓飯值什么!在下還是有些家資的。”袁九黎拍拍鼓鼓的荷包,“不是我顯擺,小女是徐國公的弟媳,雖然說那兄弟不是徐國公親生的,可比一奶同胞的還好,衣食用度皆是上品。我這件熊皮大氅就小女給置辦的,雖然比不得狐皮但也是也價值不菲。不過我素來不愛穿它,跟暴發戶似得,咱們讀書人就當穿儒袍方顯風骨!”
“先生高潔羅某佩服!您來書局也是印書的?”
“可不是,前年寫了一本,書局的卻不給我出,這兩年嘔心瀝血重新著了一本,想必是沒問題的。”
“定是書局的人有眼無珠,不知在下能否有幸拜讀袁先生的大作?”
“好,那就請羅兄指點指點!”袁九黎寶貝似得從懷里取出一本書遞了過去。
“不敢說指點,只當是交流切磋。”羅姓老者雙手接過,可是一看見封面上的四個字,眼睛就瞪的老大,只見上面赫然寫著《三字經注》。
他只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伸手揉了揉仍舊是那四個字,袁九黎問道:“羅兄可是眼睛不適?”
“呵呵……到了這個年紀,眼力總會有些不濟!”羅姓老者笑著翻開了袁九黎的大作,為了表示最基本的尊重他看的很仔細,還不時的點點頭,一連翻了十幾頁這才合上。
“袁先生大才!”
“羅兄也以為我寫好的,那我便放心了!”
實事求是的講,袁九黎確實是用了心血在寫這本書,他的注解引經據典深入淺出,畢竟是講了一輩子了,可有個卵用,能看懂注解的人會看不懂《三字經》?
“不知道袁先生上一本書是什么內容?”
袁九黎把書重新揣進懷里,笑著回道:“上一本是《百家姓注》!”
“袁先生不僅有大才,還是有福氣的人,羅某羨慕啊!”羅姓老者長長嘆一口氣,神情有些落寞。
“有什么好羨慕的,我對書院也算是鞠躬盡瘁,他把我趕去女校也就罷了,我死了連個小小雕像都不給我,每每想起我心中就忿忿不平,氣得肝疼……”
袁九黎一陣嘮叨,說完似乎痛快了許多,見羅姓老者心不在焉,訕訕的道:“是袁某多言了,這些話家中老妻也是聽煩了!”
“袁先生誤會了,是羅某失禮,剛才在想些心事。”
“那我們說些旁的,聽羅兄口音像是北方人?”
“袁先生好耳力,羅某山西人,少年始便在江南蘇杭一帶生活,也曾考過科舉卻名落孫山,亂世來臨便閉門在家著書為樂。
如今年歲漸長只想著將書稿出版成冊流傳后世,前些時候就往福州去一趟,誰知世事多變福州竟無人印書了,聽說應天這邊印書不僅不收錢還給稿費,便趕來應天。
誰知客棧之中遭了盜賊,被人偷了一生積蓄,幸虧遇到袁先生,不然怕是餓也餓死了!”
他說著咬了一大口烤紅薯,眼中隱隱有淚光閃過,袁九黎伸手拍拍他的后背,“慢些吃,這紅薯太干容易噎著。羅兄勿要傷懷,有袁某在定不讓羅兄沒了活路。袁某在方山還是有幾分臉面的,雖然無權聘你做先生,請你做個賬房的權利可能……大概……也是有的,再不濟敲個鈴看個門也有一碗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