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穿梭在人群里,聽著圍觀的吃瓜群眾談論一些沒什么營養的空穴來風的八卦。
正亂竄著,江楓停下了腳步。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他好像看見了中年時的老爺子!
江楓急忙上前,三兩步躥到疑似江衛國的中年男子面前,仔細打量了一遍,確定面前這個帶著墨鏡,貓在角落里,健壯,不和其他人交談,擱幾年前可能要被請進去喝茶的行跡古怪的中年人就是江衛國。
江楓看著老爺子的打扮,越看越樂。倒不是說他的打扮古怪滑稽,圍觀的群眾里面打扮的比他更古怪,更滑稽的比比皆是,畢竟這個時候但凡打扮得潮流一點的看上去都像殺馬特。
江衛國這個樣子又是戴墨鏡擋臉,又是躲在角落里,就連看一下中間的廚藝臺都得側著身,踮起腳,撇過頭。老爺子這個模樣明顯是在躲著別人,不想讓別人看見,看見了最好也別認出他。
“我看這架勢,孫冠云要輸啊。”江衛國身邊的吃瓜群眾對旁邊人道。
“八成要輸,他整鴿脫骨的時候沒有處理好,封口的時候鴿子也不夠圓潤。”旁人附和道。
在場的吃瓜群眾,要么是有名的老饕,要么是業內有名的廚師,都是內行人,孫冠云和孫茂才孰優孰劣都能看出來。
“真是可惜了,孫老尸骨未寒,聚寶樓就要易主了。”
“聚寶樓歸了孫茂才總比落在張坤這個沒良心的白眼狼手里要好。”一個帶著江衛國同款墨鏡的吃瓜群眾道,顯然是個知道內情的。
“哎,你這墨鏡在哪買的,款式怎么和我上個月買的不一樣?”一個吃瓜群眾岔開了話題。
“上個月的款式?上個月的款式早過時了,我這墨鏡在火車站王六那兒買的,他這可是從港城弄來的最新款。”戴著墨鏡的吃瓜群眾一臉得意,即使大家看不見他的眼睛,也能知道他很得意。
“說什么墨鏡吶,你剛剛說張坤,這比賽關張坤什么事,他不是第1輪就被孫冠云淘汰了嗎?”另一人問道。
聽他這么問,眾人皆好奇地向戴著墨鏡的吃瓜群眾看去,江衛國也不自覺地朝他看去,豎起耳朵聽。
“你們都不知道?這比賽表面上是孫冠軍想要謀奪聚寶樓弄出來的,可實際上是張坤在背后攛掇的,結果第1輪就被孫冠云淘汰了。今天孫老那幾個徒弟全都來了,就張坤這個大師兄沒來,他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我看他以后也沒法在咱們這片混了。”戴墨鏡的吃瓜群眾道。
“何止啊,我看他都別想在南方混了,咱們臨近幾個省的廚師,誰沒受過孫老的指教?”旁人附和道。
江衛國在旁邊聽著,江楓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他能感受到江衛國心情不是很好。
“那張坤現在人呢?”江衛國問道。
“不知道,這誰知道啊,沒準在家里躲著或者收拾東西準備跑了唄。”戴墨鏡的吃瓜群眾道,看見江衛國來了興致,“誒,你這墨鏡也是在火車站王六那買的?”
“應該是吧。”江衛國看上去不想和他們有過多的交談。
“這位兄弟看著面生吶,你是哪家飯店的?我好像前些日子沒見著你。”又有一人問道。
“我是孫老收的記名弟子,昨天晚上才下的火車。”江衛國不自在的扶了扶墨鏡。
“記名弟子?”旁人還想問些什么,但江衛國已經轉過頭去不想搭理他們了。
“這人好奇怪?”
“我也覺得怪怪的,既然是孫老的記名弟子,干嘛站在這么角落的地方。”
“該不會是來找張坤尋仇了吧?”一人腦洞大開。
“怎么可能,我也沒聽說過張坤平日里有什么仇家呀。”
“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你看他平時那個忠厚老實笑瞇瞇的樣子,誰能想到孫老剛去世他就做這種下三濫的事,沒準就在外面得罪了人,或者欠了錢,或者拐了別人家的閨女!”
吃瓜群眾紛紛化身為福爾摩·吃瓜群眾和江戶川墨鏡,開始對江衛國的來歷大加猜測。
“你們說什么呢?”孫哲然的二徒弟齊仲愷見他們這兒討論聲比較大,以為出了什么事便過來問道。
“齊師傅你來的正好,那有個人說他是孫老的記名弟子,你快來看看。”戴墨鏡的吃瓜群眾指向江衛國。
齊仲凱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認出了江衛國。
“江師弟!”齊仲愷顯得很是高興,他已經有好些年沒見過江衛國了。
剛剛還在猜測江衛國到底是不是來向張坤尋仇的吃瓜群眾們頓時傻了眼。
江衛國顯然不愿意聲張,拉著齊仲凱去了另一個沒人的角落。
“師父什么時候下葬的?”江衛國取下墨鏡,問道。
“一周前剛下葬,你既然在這里想必也知道了,我們也沒想到師父還尸骨未寒,大師兄他就……做出這種事。”說起張坤干的破事,齊仲愷的情緒頓時低落了起來。
“今天的比賽孫冠云輸定了。”江衛國道。
“是啊,五師弟基本上沒有贏面。小師弟說了,聚寶樓他不會要,要是他贏了比賽他就離開這里去港城。”齊仲愷道,“我們現在就是擔心冠云他會鉆牛角尖。”
“既然如此為什么要比?”江衛國是收到孫哲然去世的消息才趕來的,并不清楚這場比賽的緣由。
“冠云和茂才已經被逼上梁山了,張坤和孫冠軍一心向謀得聚寶樓,就算他們兩個人現在已經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竹籃打水一場空算計了半天算計成了一個笑話。但為了聚寶樓的名聲,這場比賽一旦開始不決出個冠軍是沒有辦法結束的。”齊仲愷嘆了口氣,“說是茂才故意放水,以冠云那個驕傲的性子,肯定更加受不了。”
孫冠云的性格江衛國是非常了解的,當年孫冠云因為他不肯拜孫哲然為師以為他是瞧不起孫家,很長一段時間沒給過他好臉色。若是在這樣一場眾目睽睽的比賽中孫茂才故意放水,這樣偷來的勝利比殺了孫冠云還要讓他難受。
“張坤現在在哪?”江衛國也不廢話,直入主題。
“應該在家躲著,我聽說他一直在聯系粵省那邊的酒樓,但是沒有店愿意要他,他可能想往港城那邊跑。”齊仲愷道。
“他家在哪?”江衛國一副看老子不揍死他的架勢。
齊仲愷頓時警惕了起來,看江衛國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即將誤入歧途的青少年一般。雖然江衛國的年紀已經和青少年沾不上邊了,但是50多歲的中年人,尤其是50多歲的江衛國,比年少沖動的青少年更加可怕。
一般的青少年可打不過江衛國,江衛國一個人至少能打三個。
“江師弟我們這最近抓的可嚴著呢,你可不能沖動啊。”齊仲愷妄圖讓江衛國放下屠刀,回頭是岸。
“我有分寸。”江衛國道,見齊仲愷還是那個表情,補充道:“我家那5個小子皮的很,我平時沒少打,我有分寸。”
江楓:……
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一下有些同情江建國。據他親爹江建康所說,老爺子愛之深責之切,最疼江建國,所以平里揍的最多的也是他。
齊仲愷:???
“不說這個了,沒準他現在已經跑了。你什么時候到的?等下我帶你去師父墓前給師父燒炷香。”齊仲愷妄圖轉移話題。
“早上下的火車,去聚寶樓發現沒人,一問才知道這里有比賽,我就過來了。”江衛國道。
齊仲愷這就奇怪了:“那你是怎么進來的,我記得外面是有人攔著的,閑雜人等不能入內。”
江衛國:……
他總不能說他是乘人不備翻墻進來的,現在外面的保安還在找他。
“就這么進來了。”江衛國道。
齊仲愷:???
他的直覺告訴他在江衛國在撒謊。
“其他人呢?”江衛國迅速轉移話題。
“都在樊先生和陳先生那邊,他們兩個還有胡師傅是這次決賽的評委。”齊仲愷道,正想領著江衛國往中視野最好的地方走,人就頓住了。
目光一變。
江衛國也神色一變,盯著賽場。
江楓也猛然回頭。
孫茂才的鴿吞燕出鍋了。
揭蓋。
一只大著肚子的乳鴿靜靜地躺在盅里,齊仲愷剛剛所說的那三位評審走到廚藝臺前,江楓也急忙竄了過去。
用刀劃開鴿腹,晶瑩剔透的燕窩就藏在軟爛的鴿肉內,燕窩飽含湯汁,雪白迷人,有一絲雜質,湯也是清澈透亮,散發著鴿子獨有的清香。
孫冠云的鴿吞燕還在蒸籠上,但他人已經走到了孫茂才面前,看著孫茂才所做的鴿吞燕。
三位評審品嘗完孫茂才所做的鴿吞燕之后,皆露出了驚嘆的神色,三人看著孫冠云神情都有一絲尷尬,又有一絲無奈。
孫冠云的水平他們是知道的,就算他超常發揮,也做不出比孫茂才更美味的鴿吞燕。
這場比賽的勝負已經板上釘釘了。
“我可以嘗嘗嗎?”孫冠云說出了自江楓進到這個記憶之后他所聽到的第1句話。
“冠云,哎。”一位評審想說些什么,欲言又止。
孫冠云嘗了一口。
只有一口。
“我輸了。”
孫冠云放下勺子,不去管他的那份還沒有出鍋的鴿吞燕,徑直離開了。
沒有人敢跟在他身后,大家只是目送著他離開。江楓跟在他的旁邊,看見46歲的孫冠云走著走著,笑了。
兩行眼淚從眼眶里奪目而出。
江楓被一片濃霧籠罩,在濃霧里,他還能聽見孫冠云似是難過又似是高興的呢喃。
“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