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見到用料如此大膽的川菜廚師,吳敏琪小姐雖然雖然看上去很冷淡,在采訪的時候也是寡言少語,但用料卻意外的大膽奔放,熱情似火。”
“前一日在餐桌上吃到的毛血旺已經令我十分震驚,大塊的鴨血,毛肚,火腿腸和豆芽幾乎都是被包裹在紅油,干辣椒和花椒之中的。每一樣食材都浸染上了深深的紅色,每一口都在刺激著我的味蕾,讓我的口腔不停的分泌唾液,仿佛深吸一口氣就能將口中的辣味順著食道一路吸進胃中。”
“最初我以為是這位年輕的女性廚師因為緊張的緣故所以下料時略有些重,但幾天之后的廚房內的訪問打破了我的想法——她并非因為緊張導致下料有點重,恰恰相反,她是因為緊張導致下料比較輕。”
念書和看書是不一樣的,看的時候可以一目十行,但念的時候因為要讀出聲的緣故就會讓原本看上去很短的文章顯得非常的長。江楓感覺自己的嘴巴都快講干了,這篇文章居然才堪堪讀了一半。
前面只剩下一個人了,江楓換了一口氣,和江奶奶說了一下他的煎餅果子要加兩個蛋就準備接著往下讀。
空腹讀這種文章讀得還怪餓的。
看來后半段得加快速度了,他一邊聞著煎餅果子的味一邊讀這種文章簡直就是折磨。
酷刑!
“奶奶,記得說一下我的煎餅果子多刷點辣醬。”江楓補充道。
“知道啦,老板三個煎餅果子,一個全加,一個加兩個蛋,一個什么都不加,兩個蛋的那個加點辣。”江奶奶中氣十足地對著老板說道,掏出自己的小錢包就要付錢。
見江楓居然就這樣停下來看著她掏錢不繼續念雜志,江奶奶頓時感到很不滿意。
這正念到精彩的地方馬上就有轉折呢,怎么好好的就不念了呀。
“小楓接著往下讀啊,讀完了奶奶給你買豆汁。”江奶奶道。
江楓:……
“奶奶我想喝豆漿。”
“好,喝豆漿,先把文章讀完。”江奶奶此時的表情和語氣就像是在哄三歲的孫子一樣,充滿了敷衍,好字甚至還拉了長音。
“麻婆豆腐才是辛辣與麻相結合的極致盛宴,紅湯白豆腐,只需舌尖觸到那股又辣又麻的感覺就能從舌尖一直傳到舌根,霸道的麻辣味會一直停留在口腔中久久不散。這種做菜方法優點很明顯,用料大膽,味道重,菜品的味道能夠迅速攻占食客的味蕾,給食客留下難以忘懷的深刻印象。無論是重口味的食客還是口味清淡的食客,這種獨特且大膽甚至還有些隨心所欲的做菜方式,對于每一位食客而言都將是一次全新的體驗和挑戰。”
“相對應的缺點也很明顯,現在有很多獵奇的餐館會故意做一些極辣的菜肴來奪人眼球,甚至為了單純的辣去忽略菜品本身的味道。對于這種本末倒置的行為我個人是非常不贊賞的,我甚至不覺得那些菜是菜,那可能只是一盤單純的辣椒堆積在一起的混合物。這種極端的做法讓原本應該是點綴,輔助或者是起到推動作用,讓人去享受一道菜的辣味變成了純粹的痛苦。”
“這份麻婆豆腐的缺點也正是在此,追求極致味道的菜肴痛苦和享受之間往往只有一線之隔。就這份麻婆豆腐本身而言,我個人認為它是失敗的。剛入口的時候,辣所帶給我的痛覺遠遠超過這道菜的獨特味道所帶給我的獨特享受。雖然在最初的麻辣味漸漸消退之后能隱隱品出一些隱藏在辣椒與花椒背后的回味,但僅僅憑這些回味并不能夠讓我給這道菜品打出一個及格分。”
“雖然菜品不及格,我個人卻十分欣賞吳敏琪小姐這種與眾不同的做菜方式。大膽且獨特,帶有非常鮮明的個人色彩,現在年輕一輩的廚師里我已經很少見到這種能給自己的菜品打上自己特殊標簽的廚師了。”
“麻辣與菜品本味之間的平衡與調節,特色與痛苦的那一線之隔,我相信在未來的日子里這將是吳敏琪小姐所面臨的最大難題。而她也無疑將成為一名非常優秀且獨特的川菜廚師,沒準還能發現一條獨屬于她的全新道路,希望我這個老頭子在有生之年能夠看到這一天。”
江楓讀完了。
他感覺他的煎餅果子都有點涼了。
吳敏琪的專訪篇幅其實很短,所占的頁數也很少。可能是因為吳敏琪并沒有跟許成講什么可以讓他水的故事的緣故,許成基本上都在描寫吳敏琪做菜的特點,以及他覺得的吳敏琪菜品的缺點。
開頭有幾百個字毫無意義的水,江楓覺得那可能已經是許成水的極限了。
因為文章不長的緣故,吳敏琪的照片就非常的大,尤其是那張全身照片。江楓的照片大概只占了一張紙的1/4,吳敏奇的照片占了1/2還留了不少白,許成為了湊夠板面還放了吳敏琪兩張照片上去,可以說是相當不擇手段了。
也難怪江奶奶想聽吳敏琪的專訪,兩張人物照兩張菜品照,光照片就比別人多。
對于只看圖的江奶奶而言,這篇專訪的吸引力肯定比其它的要大。
拋開這些東西不談,許成的這篇文章實際上是干貨滿滿,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吳敏琪目前最大的問題所在。
她的菜太單一了。
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壞事,廚師可以專攻一個菜系,但多學點其他的總沒壞處。每位廚師都夢想著能夠集各家之所長,但是真正做到的只有江承德一人。
吳敏琪的專攻一個菜系又比其他廚師的專攻一個菜系更加極端一點,川菜并非只有辣菜,但吳敏琪只擅長辣菜。
她做其他菜的時候都顯得有些畏手畏腳的,唯有在做辣菜的時候才能完全放開手腳,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肆無忌憚。
就如許成在文章的最后說的一樣,特色與痛苦只有一線之隔,目前吳敏琪完全放開手腳做的辣菜明顯是痛苦要多于特色的。
所以她才放著自家酒樓不回去,自家爺爺不跟著學習,千里迢迢跑到泰豐樓來。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談戀愛,但也不只是為了談戀愛,她需要去學習一些除了辣味的川菜之外的東西,需要廚藝高超經驗豐富的老廚師在前面幫她指條路。
雖然目前看來沒什么成效,但她確實一直在努力。
江楓只能希望他家琪琪在看完許成的這篇文章之后能夠有所感悟吧。
《知味》這一期排版很有趣,是按篇幅長度來排的篇幅越短的排在越前面,江楓在吃煎餅果子的時候大致翻了一下,前半本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泰豐樓特刊只不過混進了一個古力。
順序依次是吳敏琪,章光航,古力,江楓和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泰豐樓專訪。
是的,許成寫了一篇有關泰豐樓的。
江楓大致掃了一眼,好像講的是江衛明和江衛國兩位老爺子的特色菜,應該還水了一點泰豐樓的歷史和由來,就是不知道許辰什么時候采訪的兩位老爺子。
寫的還挺長,都快比得上江楓的那篇專訪了。要知道,許成可把江楓的那篇專訪寫成了一篇短篇,大部分的篇幅都用來講李明一和江慧琴之間感人至深的故事了。
江楓蹲在路邊一邊翻看著《知味》一邊啃著煎餅果子,吳敏琪坐在攤上啃白糖發糕。碗里的豆汁只少了一點,看她的樣子是想再嘗試一下,看看能不能再喝兩口豆汁下去。
當江楓把煎餅果子啃了一半的時候,吳敏琪終于放棄了起身,花了幾十秒鐘的時間,就鎖定了蹲在路邊一邊看雜志一邊啃煎餅果子的江楓。
和蹲在江楓旁邊一邊啃煎餅果子,一邊看雜志上的圖的江奶奶。
吳敏琪之前一直在全神貫注的和豆汁作斗爭,根本沒有注意到江楓已經給江奶奶念了10多分鐘的雜志了。
“江奶奶。”吳敏琪上前和江奶奶打招呼。
“琪琪呀,我就說呢,怎么小楓一個人跑過來買煎餅果子還只買一個。你要買的話叫小楓幫你一起買不就好了,還要自己再晚一點跑過來買,你看新的隊伍又排的好長了。”江奶奶之前一直在認真聽江楓給她念雜志,也沒有注意到吳敏琪就在隔壁攤上喝豆汁。
“江奶奶,我剛剛就在隔壁攤上,我已經吃完了。”吳敏琪道。
“哦,吃完了是吧,吃完了就好了呀。”江奶奶笑瞇瞇地道,看上向江楓,“小楓你快點吃啊,還要人家琪琪等你,一個男孩子怎么吃飯這么慢吶,跟你那幾個堂哥一點都不像。唉,不過你從小就這樣,你那幾個堂哥吃起飯來嘩啦嘩啦的一下子就吃完了,你就一個人在后面吃的慢慢的。有的時候早上的面條是你爺爺做的德德還會偷吃你的,你也是個傻的,連碗面條都護不住。”
江楓:???
奶奶你還記得我沒有第一時間吃上煎餅果子,是因為我在幫誰念雜志嗎?
還有,德哥要搶他面條的時候護不住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嗎?
江楓加快了啃煎餅果子的速度。
江楓沒有嘴說話,江奶奶就開始夸吳敏琪:“琪琪啊,這個雜志上夸你的文章我都看到了,就是這一本上的。我剛剛特意去報刊亭那里買的,小楓念給我聽的。”
“這上面說你做菜做的可好吃了,辣的很有特色,跟一般的廚師不一樣。”江奶奶在聽的時候自動過濾掉了許辰說吳敏琪的菜不行的話語。
“行了,我不在這里跟你們說了,我還要去給你們陳奶奶送煎餅果子呢,他們那里隔得遠沒有我在這里幫她買了帶過去方便。正好我過去讓她把剩下的文章給我讀一下。”
“要我說就是我小時候那個掃盲班不行,瞎糊弄,就讓我們學寫了個什么一二三和名字就把我們放跑了。要是他們當初正兒八經的給我們掃盲教我們認字,我現在怎么可能看雜志都看不懂呢。”
江楓:……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當年趙蘭花同志跟他說的版本可是掃盲班到處抓小孩,不管多大的都要抓過去關進屋子里學寫字,最低底線就是學會了一二三和寫自己的名字就放人,所有的小孩都是哭著喊著不愿意過去。
趙蘭花同志那時候可把掃盲班的形象塑造成殘酷的監獄,就差跟江楓說學不會寫字就要上鹽水,皮鞭和老虎凳了。
現在居然怪罪起掃盲班把她放早了。
呵,奶奶。
“你說是吧小楓,奶奶原先可聰明了,學寫一二三和自己的名字可快了,第一個就學會了。”江奶奶重新看向江楓。
江楓嘴里塞滿了煎餅果子無法說話,只能瘋狂的點頭來表示自己對江奶奶虛假的謊言的肯定。
“唉,你奶奶我要不是小時候家里窮女孩子又多,要是能上學沒準都考上大學了,不和你們說了,我先去你們陳奶奶哪里了。”江奶奶吹完牛逼就準備跑路。
江楓咽下了最后一口煎餅果子。
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