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位有著豐富挖墻腳經驗的高級酒樓老板,凌廣昭在短短幾分鐘之內想到了很多可能。
每一種可能的結局都是泰豐樓把鄭思源給挖走了。
凌廣昭甚至在腦海中放起了記憶小電影,努力回想鄭思源這幾天有沒有什么異常的舉動。昨天跟他請假的時候言語是否得當,表情是否自然,是否露出過一絲絲心虛,是否有撒謊的嫌疑。
結果當然是沒有,但凌廣昭依舊不放心。
他拿起手機,又放下。拿起手機點開通訊錄,又放下。拿起手機點開通訊錄,找到鄭思源電話號碼,再一次放下。
就這樣反復猶豫了很久,凌廣昭終于撥通了鄭思源的電話。
鄭思源秒接。
“喂,凌老板有什么事情嗎?”鄭思源問道。
“沒什么事情,我就是想問問你見到黃師傅了沒有?黃師傅身體怎么樣,要不要去醫院?如果有什么需要隨時開口,只要我能幫的一定都幫。”凌廣昭選擇裝傻。
“見到了,師伯狀態不錯,精神也很好,應該不用去醫院,謝謝凌老板關心。”鄭思源沒想到凌廣昭居然還專門打電話來問候黃師傅的身體,這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那黃師傅現在方便嗎?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去上門拜訪一下,這些年我一直久聞黃師傅大名無緣一見,如果今天有機會就想見一面。”凌廣昭問道。
鄭思源一愣:“那凌老板你等一下,我問一下師伯。”
過了一會兒,鄭思源重新拿起電話:“師伯說沒問題,我們現在在瑞祥茶樓,具體地址我微信定位發給你。”
“好的,我現在過去,麻煩你讓黃師傅稍等一下。”凌廣昭這才放下心來,掛了電話。
他就說嘛,怎么可能會有人挖墻腳挖到他頭上,他可是凌廣昭啊!
凌廣昭把桌上的文件全都收進了抽屜里,拿起車鑰匙,和八寶齋的大堂經理說了一聲,便去停車場開車前往鄭思源給他發的定位的茶樓。
去茶樓的路上,凌廣昭還順路拐去了他經常光顧的禮品店里給黃師傅買了幾罐精包裝的高檔茶葉。
黃師傅既然會和鄭思源在茶樓里喝茶閑談,送茶葉就準沒錯。
只是凌廣昭沒有想到的是,和黃師傅一起閑談的不止有鄭思源,還有江衛國,江衛明,江建康和江楓。
鄭思源其實是一個很佛的人。
鄭思源上午剛來泰豐樓的時候,江楓還動了點歪心思想著要不要挖一挖凌廣昭的墻角,把鄭思源挖到泰豐樓來,成為挖凌廣昭墻腳第一人。從此名震北平,被凌廣昭列入仇殺名單,泰豐樓與八寶齋從此自此不死不休,直到一方倒閉,譜寫一段可歌可泣,跌宕起伏,百轉千回的商戰故事。
這個念頭在鄭思源跟江楓探討茶樓里的龍井酥做得哪里有問題的時候被江楓打消了。
多年才得相認的同門相聚茶樓,鄭思源不聽黃師傅講述過去的事情,也不補充黃師傅所講的過去的事情,甚至一點都不好奇江家這些年的愛恨情仇,而是拉著和他同樣坐在邊上的江楓探討瑞祥酒樓所售賣的龍井酥的10個小缺點。
“這個龍井酥已經不能稱之為龍井酥了,不光做得不正宗還不好吃。你看這個酥皮稍微用力捏就往下掉,而且它的茶香太重了,吃起來就跟嚼茶葉似的。”鄭思源一本正經地跟江楓討論。
“最關鍵的是它還賣這么貴,這龍井酥根本就不值這價。在我們的這種水平的龍井酥,10塊錢一盤都沒人買。”鄭思源一臉嫌棄,甚至還有些痛心疾首。
江楓:……
“其實這家茶樓主要還是賣茶水,這些糕點都是配套著賣的,平時沒什么人吃也沒什么買,不好吃是正常的。”江楓小聲解釋。
平時兩個老爺子來根本就不會點茶點,今天是因為有鄭思源和黃師傅為了桌上好看才點的。
“那也不應該,剛才服務員向我們推薦了龍井酥就說明龍井酥應該是他們店的特色,特色做成這樣更不應該。”鄭思源還在糾結龍井酥的問題,“不行,我得再去點一份綠豆糕,剛才服務員也推薦他們家的綠豆糕,我得嘗嘗綠豆糕做的怎么樣。”
說著,鄭思源就起身去找服務員。
江楓:???
“思源這是要去哪?”黃師傅正講到江衛今是如何同意收他為徒的,講得正起勁,就發現鄭思源居然匆匆走了。
“鄭師兄說他想再點一份綠豆糕。”江楓道。
黃師傅笑笑:“這孩子打小就這樣,去哪兒都要點店里的特色糕點,不全部嘗完點評一遍不罷休,就這毛病。”
黃師傅繼續講江衛今是如何慧眼識英,在一眾打雜的年輕小伙子中相中了他的。
鄭思源找了一圈沒看見服務員,正想下樓去前臺直接點單,就在樓梯口撞見了拎著禮品的凌廣昭。
“思源,黃師傅在哪?”凌廣昭在臉上掛著他的招牌笑容。
“在里邊那桌,凌老板你等一下,我去找服務員點兩道點心,等下我領你過去。”鄭思源的目光落在凌廣昭手上提著的禮品盒上。
凌廣昭注意到了鄭思源的眼神,解釋道:“我也不知道黃師傅喜歡什么,就帶了幾盒茶葉。我就在這里等你。”
“嗯。”鄭思源點頭,快速下樓,去前臺下完單之后回到樓梯口,領著凌廣昭朝黃師傅那一桌走去。
“就是那一桌。”鄭思源指向角落里的茶桌。
凌廣昭有些近視又不愛戴眼鏡,稍微遠一點的東西就看不清了尤其是人臉。以他的視角只能看到鄭思源所指的那個方向有幾個人,根本看不清臉,連哪位是黃師傅都看不出來。
“這么多人,看來黃師傅在北平也有不少好友啊,原先都沒聽說過。”凌廣昭笑道。
“不是朋友,是我的兩位師叔祖和師叔祖的兒子和孫子,我師伯這次來北平就是為了這事兒,之前一直沒什么聯系。”鄭思源解釋道。
“好事啊,看來我這次來對了。”凌廣昭其實根本沒怎么聽明白,也不知道鄭思源是從哪冒出來的師叔祖,反正只要夸就對了,一聽就是好事。
隨著兩人越走越近,間隔距離低于5米之后,凌廣昭終于看清了黃師傅那一桌所坐的其他人。
江楓,江建康,江衛國,江衛明。
他全都認識,不光認識,其中還有一位他在沒有打聽清楚的情況下就輕易揮動了鋤頭,成為了他人生中最失敗的一次挖墻腳。
“這……”凌廣昭懵了。
“師伯,師叔祖,江師叔,江師弟,這位是我的老板叫凌廣昭,聽說你們在這所以想來拜訪一下。”鄭思源沒發現凌廣昭的異樣,笑著向大家介紹凌廣昭。
“凌老板,真巧呀,咱們還真是有緣。你們店的鄭師傅居然是我的師兄,之前我都不知道這件事呢。”江楓笑著道,臉上寫滿了成年人的虛偽,“林老板想喝什么茶,紅茶,綠茶還是烏龍茶?”
凌廣昭現在只想喝苦茶和涼茶,因為他現在嘴里泛苦,腳底發涼。
“真是…巧啊。”凌廣昭擠出一個笑容。
就是不知為何這個笑容有些泛黃,枯黃的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