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要問江楓生日是什么味道的,在今天之前江楓可能會回答肘子或者長壽面,但在今天之后江楓的回答只有一個——
奶油味的。
無論是慕斯冰淇淋,黑森林巧克力,還是最為傳統的水果蛋糕,又或者是最近剛剛興起且風靡的古早味蛋糕,它們萬變不離其宗,核心都是奶油。
噢,你說古早味蛋糕沒有奶油?
這個江楓就不知道了,他還沒撐到吃古早味蛋糕就已經撐了。
季月跟江楓說,據不完全統計有11個人給他訂的蛋糕。那確實是不完全統計,因為江楓一共收到了13個蛋糕,最后一個來自王浩,王浩親自扛過來的。
他訂了一個特大的三層的廉價的,量大的,十分實惠的非常適合用來打蛋糕大戰的三層大蛋糕。原本是想給江楓驚喜,卻沒成想給了江楓最后一擊。
13個蛋糕江楓不可能全都吃完,就算是江載德和江守丞面對13個蛋糕也只能舉白旗投降。可這些蛋糕又是大家對自己的心意,雖然這份心意并不能讓江楓真心的露出感謝的笑容,但終歸是心意。
江楓只能象征性的每個蛋糕切一小塊來嘗嘗,即使如此,嘗到最后他也無法分辨自己現在吃的是抹茶蛋糕還是慕斯蛋糕,又或者是香草檸檬味的蛋糕。
他的舌頭能反饋給他的只有甜,膩和奶油。
除了13個蛋糕之外,江楓還收到了其他的來自泰豐樓眾位員工的禮物。可能因為他是老板的緣故,無論是和他熟還是不熟的人都準備了一份小禮物,像是保溫杯,水晶球,雞尾酒,鋼筆之類的,價格有高有低,有觀賞性的有實用類的。
吳敏琪送了他一雙鞋,意外的和王秀蓮同志給他買的衣服十分搭配,江楓甚至懷疑這倆人提前商量過。章光航送了江楓一副昂貴的耳機,理由是他覺得江楓用那副十幾塊錢的耳機看劇時的音效可能不太好。
至于為什么看劇也要考慮音效的問題,可能有錢人的生活就是這么樸實無華吧。
“兒砸,你餓不餓?要是餓的話,爸幫你去廚房把你爺爺給你準備的那壇佛跳墻拿出來吧!”見江楓終于盤點完了所有禮物,一直在旁邊伺機觀察按兵不動的江建康主動出擊,一邊興奮地搓搓手一邊滿懷期待地問道。
江楓:?
“江建康,你在那里愣著干什么?還不快點過來烤肉,這邊烤串都沒有人!”王秀蓮站在烤架邊大喊,她雖然不知道江建康在跟江楓說什么,但她的直覺告訴他這不是什么好事。
老婆在呼喚自己,江建康只得朝烤架走老老實實開始烤串。
“老婆,咱們是先烤羊肉串還是先烤牛肉串?”江建康早些年迫于生計也是賣過燒烤的。
“先烤羊肉串,撒點辣,多加孜然,記得多翻滾。這羊肉有點肥,別到時候烤出來都是大串的不能吃的肥肉。”王秀蓮早些年也是迫于生計和江建康一起賣過烤串的。
“你剛剛跟兒砸在說什么呢?”王秀蓮覺得季月她們串的串不太行不夠專業,開始重新串起了羊肉串。
“我就提醒一下兒子別忘了吃廚房里的那壇佛跳墻,爸剛才走之前去廚房把火關了,要是兒砸忘了就涼了。”江建康道。
“別打那壇佛跳墻的主意,那可是爸專門做給小楓的治病的。”王秀蓮道。
“治病?”江建康懵了,有什么病是必須要吃佛跳墻才能好的,他也想得這種病。
“這不之前我們覺得小楓病了嘛,現在知道不是了但爸做佛跳墻的時候不知道啊。”說著說著王秀蓮也反應過來了,但還是不許江建康打佛跳墻的主意,“就算小楓現在沒病這段時間也辛苦了,該吃點好的補補。你個當爸的還好意思打兒子東西的主意,羊肉串翻一下,你這辣椒粉是不是撒多了?”
“我給爸當了快五十年的兒子了我都沒吃過爸做的佛跳墻,小楓這才到二十幾年的孫子就吃到了,能不想嗎?”江建康表示委屈。
“想也別想!”王秀蓮立場堅定,把視線從羊肉串上挪開,一抬頭就看見了江楓。
江建康也看見了江楓,熱情道:“兒砸,你是不是餓了?你再等兩分鐘,馬上羊肉串就好了!”
江楓:……
他現在非但不想吃羊肉串,還有點飽和反胃。
雖然江楓平時偶爾也會吃點甜蜜的小蛋糕來滿足一下對甜食的需求,但一次性吃這么多蛋糕還是頭一回。他又不像江建康和季夏那樣喜愛甜食,現在江楓只覺得奶油在胃里翻滾,從食道直沖口腔。
如果此時再來一點略有些肥,灑滿孜然和辣椒粉的,帶著些許膻味的葷腥代表羊肉串,那恐怕就是雙倍傷害了。
“不了不了。”江楓連連擺手。
“我就是突然想起來爺爺去永和居吃飯之前好像進廚房把佛跳墻的火關了,我怕佛跳墻涼了不好吃,要不咱們先進廚房把它給吃了?”江楓道。
江建康的眼睛濕潤了,甚至想當場做一個肘子給江楓吃。
吃佛跳墻這件事情,江楓不光叫了親爹和親媽,還叫了吳敏琪,章光航,季月,季夏,季雪和王浩。
若是擱以往老爺子給江楓做這樣一壇佛跳墻,江楓最多就叫上吳敏琪和親爹親媽4個人一起偷偷摸摸把這壇佛跳墻吃了。但今時不同往日,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樣——江楓飽了。
現在別說一壇半壇了,他能給自己塞進一碗就算不錯了。
既然吃不下,不如大方一點分享給親人和好朋友,江楓是這么想的,也這么做了。
然后一群人就這樣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帶著羊肉串,牛肉串,土耳其烤肉,孜然和辣椒面的味道,齊聚廚房。
灶臺上有一個壇子。
一個沉甸甸的,還溫熱,著看起來有些年代的壇子。
這個壇子江楓見過,上次見它的時候它饞哭了一節火車車廂的小孩。
大家都很激動。
就連吃過雞豆花和開水白菜的吳敏琪都有點激動,她雖然吃過不少開水白菜,但從來沒有吃過真正頂尖用心美味的佛跳墻,誰叫吳家人不會做佛跳墻呢?
最激動的要屬江建康。
江建國小時候因為開水白菜挨過打,江建康小時候也因為佛跳墻挨過打。只不過江建國被打是因為想吃一道自己沒見過的菜,江建康被打是因為想吃一道曾經擺在自己面前的菜。
江建康也見過這個壇子,在老爺子還是國營飯店的大廚的時候曾經為領導做過這道菜。那時候江建康已經在國營飯店幫忙了,在幫老爺子看火候的時候曾妄圖想偷嘗一口,被老爺子發現之后享受到了親哥當年的待遇,吊在窗臺上用皮帶抽,老爺子抽累了江奶奶抽。
當然江建康被揍的原因不是他想偷吃,而是佛跳墻那時候不能揭蓋。那時的江建康不懂這個,所以才被吊起來一頓狠抽。
幾十年過去了,同樣的壇子,同樣的菜,江建康看著面前這壇佛跳墻不由的回憶涌上心頭,眼淚浸濕了眼角,口水充滿了口腔。
他現在什么都不想,只想來一口。
一大口!
海參,鮑魚,花椒魚唇都有的一大口。
“兒砸,揭蓋嗎?”江建康已經迫不及待了。
江楓雖然不明白為什么他爹突然一下莫名其妙地興奮了起來,但還是聽話的上前把佛跳墻穩穩當當地從灶臺上端了起來,放到了相對平穩的廚藝臺上。
接過王牌服務員季月手中的碗和勺,江楓把碗依次擺放好,就像是進行某種神秘的儀式,氣氛頓時莊嚴肅穆了起來。
揭蓋。
香飄四溢。
即使聞過差不多的味道,江楓也忍不住開始使勁吸氣,仿佛現在多聞兩口等下吃起來就會更美味一些。
論佛跳墻的技術,江衛國肯定是不如孫師傅的。即使江衛國現在的年齡已經遠超當年的孫師傅了,但聚寶樓每天都要做一壇佛跳墻,江衛國10年都不見得有機會做上一次佛跳墻,技術水平肯定是遠不及孫師傅的。
但依舊很香。
海鮮的香,肉類的香,蛋白質的香,高湯的香,脂肪的香,人類對葷腥和美味最原始的渴望的香。
曾經江楓只能在記憶中聞到這種只能聞不能摸更不能嘗的香,現在,這份香味的源頭擺在了他面前。
他覺得自己能吃一壇。
不,吃十壇!
江楓開始仔細打量壇中的佛跳墻。
不同于先前在聚寶樓吃到的那種用技術不夠敷衍來湊,用勾芡強行體現出濃郁和厚重感的佛跳墻,面前的這壇佛跳墻光看樣子就和那天所吃到的不一樣。
它是一個整體,也是獨立的。
每一種食材,無論是整顆的鮑魚,切開的海參,大顆的瑤柱,片狀的火腿,看上去有些像配角香菇還是仿佛已經和湯汁融為一體的花膠,看上去都十分鮮活獨立,一眼就能辨認出來。可他們又十分融洽,缺一不可,少了哪樣都會讓人覺得不自在,仿佛用堪比拔絲山藥的糖絲一樣的小絲線串聯在了一起,緊密相連,就連顏色都融在了一起,所以才能迸發出如此濃郁的香味。
用來封口的荷葉上都帶著這股香味,仿佛它也是佛跳墻的一部分,讓人忍不住想要扯下一塊來嘗嘗味道。
江楓開始往碗里盛裝。
裝菜分菜他不是專業的,也不可能把每碗中都呈上一樣的分量,一樣的食材。食材有差異,分量有多少,誰能拿到哪碗全憑緣分,江楓給到誰就是誰的。
對于其他人而言這本來就是天上掉下來的佛跳墻,吃到就是賺到,再去斤斤計較些其他的未免顯得太過小家子氣且本末倒置。
一時間廚房內十分安靜。
一口鮑魚,鮮!
一顆瑤柱,鮮!
一口筍丁,也鮮!
一大口香菇,還是鮮!
不同于雞豆花的鮮,雞豆花是清淡,佛跳墻是濃郁。
前者是極致清湯,后者是饕餮盛宴。
江楓原本是飽了的,吃完佛跳墻后又覺得餓了。
在場八人,一人小半碗佛跳墻就空了。每個人都處在那種吃到了但沒吃爽,好想再吃一點卻又沒得吃的,最是讓人抓耳撓腮和揪心的地步。
但江楓他們所不知道的是,他們揪心,外面的更揪心。
他們剛才進來的時候忘關廚房門了。
外面的孩子都已經饞哭了。
不光是燒烤店里的孩子饞哭了,隔壁永和居靠窗的孩子們也唱哭了。
都怪佛跳墻太香,都怪今天有微風。
坐在2樓窗口,覺得自己挑了一個極好的位置,既能品嘗到美味佳肴又能側身抬頭遙望夜空,還能呼吸到新鮮空氣,享受窗外陣陣微風的許成,覺得碗里的羅漢蝦不香了。
作為一位資深美食評論家,他當然能聞出那是什么傳來的味道。
是佛跳墻,還是能堪比數年前聚寶樓水平的佛跳墻。
國內不是沒有其他佛跳墻做的好的餐館,但不同地方,不同餐館,不同師承的廚師們做出來的佛跳墻是不同的。許成前一秒還在跟彭長平惋惜孫冠云這一走孫家流派的佛跳墻怕是要失傳了,后一秒就聞到了來自于孫家流派的佛跳墻的味道。
“好香的佛跳墻,對面是什么店?”彭長平放下了筷子,“剛才你可沒告訴我對面還有一家這個水平的中餐廳。”
許晨從來沒注意過永和居對面是什么餐館,起身走兩步來到窗前看了一眼,然后開始懷疑人生。
“自助烤肉店。”許成道。
彭長平:?
他這么多年沒回國,國內的自助烤肉店已經發展到了這個水平了?
“國內的自助烤肉店賣佛跳墻?”彭長平也開始懷疑人生。
“一般……不賣。”許成也沒想到北平城里居然還有一家這般有實力的店他不知道。
“要不咱們過去看看吧。”彭長平笑道,“能做出這樣的佛跳墻的師傅我應該認識,沒準對面的店是我哪位老朋友家的小輩開的,你都聞見味了肯定坐不住。”
許成當即起身,扶彭長平起來。
彭長平擺擺手,完全不見百歲老人的疲態:“不用扶,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都能坐,起個身而已要扶什么。”
許成和彭長平一起朝樓梯處走去,走的時候許成無意中撇了旁邊一眼,感覺坐靠墻那桌的幾位老人家看上去有些像泰豐樓的兩位江師傅。
“對了,咱們什么時候去泰豐樓見見你和我說的那兩位江師傅?”許成正想在多看兩眼的時候,彭長平開口了。
“明天吧,今天泰豐樓團建不營業,我昨天打電話問過了。”許成道,沒在多想。
泰豐樓怎么可能會來永和居團建呢,不可能,八成是他看錯了。
“我還要多謝您愿意專程趕過來,原本我是想請泰豐樓的那兩位江師傅去你那兒的,但江衛明師傅前段時間生了一場大病經不起這般長途的奔波,只能辛苦您了。”許成道,“除了您之外,我實在是找不到更好的評審了。”
“本來我是不想來的,畢竟一把老骨頭了這樣的奔波身體確實有點吃不消。”彭長平笑道,“但既然你在電話里跟我說有一位江師傅的實力應該能排進前10,他們又是江承德的兒子,我當然應該過來。”
“您認識江承德?”下樓的時候許成再次摻著彭長平。
“我哪能認識啊,我父親認識,還很推崇。我父親年輕的時候受過江承德師傅的指導,一直和我說他是真真正正的中餐第一人,無人可以超越,只可惜早早就失蹤了。”
“他兒子的水平,我真的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