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高湯這種事情江楓實在是太熟練了,熟到他那天晚上夢游在廚房吊了一鍋高湯,然后就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看見都不會覺得奇怪。
做菜如果講究的話,不同的菜要配不同的高湯。
江氏參羹,黃燜魚翅,太史蛇羹這些從選材開始就必須得十分講究的菜,所需要的高湯也各不相同。做的方法萬變不離其宗,只不過高湯選材各有差異,如果真的想做出一份上好的頂級菜肴,為每道菜定制專門的高湯和清湯必不可少。
若要為這些高湯找一個共同點,那大概就是他們都很花時間。
需要等。
江楓是熟練工,也習慣了吊制一鍋高湯從處理最基本的食材開始都由自己動手,也沒有使喚永和居那些本就是來打下手的員工,一切都自己來做。
動作嫻熟,無比流暢。
為了更好的模擬決賽,江楓從處理食材起還特意計了個時,準備一整份黃燜魚翅連著做,看看需要多久,這樣能更好的估算江氏參羹所需要的時間——上次在度假酒店做黃燜魚翅的時候江楓忘了計時。
就在江楓處理吊制高湯所需的老母雞時,徐師傅在正廳找到了盧晟,小聲告訴他江楓想把出餐時間往后延一兩個小時的事。
盧晟正在和他口中的那位老食客聊天,雖然這位老先生是永和居的恩人,但盧晟和他是真不熟,老先生出國的時候盧晟還在讀書呢,只是見過基本沒有交集。
盧晟在跟他講這些年永和居的發展,像是永和居越來越好,名氣越來越大,坐穩了老字號的招牌,您當年花的錢沒白費之類的老人家愛聽的話。
“怎么了?是廚房出了什么事兒嗎?”老先生問道。
“好像是高湯出了點問題,可能需要重新吊制,所以出餐時間會晚一到兩個小時,不知道盧先生您……”盧晟的臉上帶著歉意。
“沒事,小事而已,一兩個小時而已晚就晚吧。”和盧晟同姓的盧先生顯得很寬和,“我這十幾年沒回來沒想到北平變化還真不小,這一塊的房子都變了不少,如果不是有管家領著回來的時候差點沒找到路。”
“這些年國內變化確實很大,您應該多回來看看。”盧晟道。
盧先生搖搖頭,嘆了口氣:“回不來嘍,家里的小孩,產業都在國外,我這次回來就是想把這些不動產處理掉。我倒是想回來,家里的小孩不想啊,我也沒有辦法。”
“那這房子您也要……”
“都交給專業的中介去處理了。”盧先生苦笑,開始轉移話題,“對了,現在國內是流行養豬嗎?我這兩天總看見前面那片宅子,有一戶人家的女主人牽著一頭豬出來溜。”
“啊?”盧晟愣了愣,“養荷蘭豬好像前幾年是挺流行的。”
“不是小豬,家豬,吃的那種大的,我看她家豬養得挺好的估計得有四百來斤。”
“這……”
盧晟久久不能言語,過了差不多四十多秒才蹦出一句:“可能是個人愛好吧。”
那頭豬的真正主人江楓在廚房里突然覺得鼻子有點癢,揉了揉鼻子,忍住了沒打噴嚏。
另一邊,盧先生和盧晟在正廳里接著聊天。
“盧先生,雖然前些年我父親已經跟您說過很多次謝謝了,但我真的要再一次謝謝你,如果不是您當年的慷慨解囊,可能永和就早就倒閉了。我真的很感謝您當年對我們家的幫助,無以為報。”
盧先生笑著擺擺手:“沒什么,只不過當時恰好手頭上有些余錢,就想著能幫就幫,畢竟我爺爺和你們家一樣當年也是干餐飲這一行的。”
“您爺爺當年也是做餐飲業的?真沒想到啊,我也沒聽我父親說起過。”
“正常,好像我也挺少提的,畢竟都是曾經的事情,而且當初我爺爺得那棟酒樓的手段也不是很光彩。我記得后面那家酒樓后來好像被那家人中的妹妹花高價買回去了,一直沒再開,不過這次回來倒是聽說這家酒樓重開了,生意還很不錯。”
盧晟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怎么覺得這個酒樓的描述有些似曾相識,尤其是后面重開那一段:“可以問一下,那家酒樓叫什么名字嗎?”
“泰豐樓。”盧先生道。
盧晟:???
見盧晟滿臉震驚,震驚上還掛著一個大大的問號,盧先生問道:“怎么,你認識泰豐樓現在的老板?我記得泰豐樓原先的主人應該是姓江,是不是他們家的后人把店重開了?”
盧晟心想何止是認識,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現在泰豐樓的主廚之一,就是那個姓江的就在后廚給你做菜。
“這,可不就是巧了嘛。”盧晟只能干笑。
“我先前不是和您說,店里的老師傅都退的差不多了,開燕翅席主廚不夠所以從相熟的店請了一位師傅來幫忙嘛?”
“就是泰豐樓的。”
“這位師傅就姓江,而且,這酒樓是他們家家傳的。”
盧先生這下是真的驚了,雖然泰豐樓是他爺爺輩的事和他基本上沒什么關系,但是一種名為世界真小,命運真奇妙的感覺還是在第一時間包裹住了他。
“這,還真是巧了。”盧先生感嘆道。
“要不,咱們去廚房看看吧。”
盧先生和盧晟悄無聲息的來到廚房的時候,江楓已經開始吊高湯了。
吊高湯比較費時費神的就是中前期和最后收尾時的步驟,因為要掃湯,要看顧火候,一刻都離不得人。得全神貫注專心致志的在旁邊候著,不然吊出的高湯就會變成永和居今天準備的那種。
江楓沒有注意到兩人的到來,他現在已經養成了,做菜必須要全神貫注全力以赴的習慣,不會再像原先那樣因為做菜時走神不注意而導致翻車,現在他在做菜的時候都很少和江建康或者桑鳴聊天了,就準備食材的時候會偶爾聊聊。
江楓吊高湯的步驟和動作非常漂亮,堪稱完美。
盧先生看不明白也不懂,但他能看出來,江楓應該很厲害。
動作上充滿美感,整個人真正專注,即使看不懂也覺得江楓做的一切應該很厲害的樣子。
兩人悄無聲息地來,悄無聲息地走。
“其實我原本都不太好意思麻煩他來幫忙,畢竟他下周六就要比決賽了我怕耽誤他。但是用他的話來講今天的燕翅席就是決賽模擬,我才好意思請他來幫忙。”盧晟解釋道。
“決賽,他是參加了什么比賽嗎?”
“就是我剛才和您說的,彭師傅要去當評審的那個,阿諾廚師也會參加的。您別看他年紀輕,他可是最近風頭最盛的第一次登上名廚錄就排名第六的廚師,估計現在整個廚藝圈子都等著下周六的決賽呢。”盧晟吹了一下江楓的彩虹屁。
“這么厲害。”盧先生雖然不怎么關心廚藝圈子的事情,但名廚錄還是聽說過的。
研究名廚錄可以幫助他更好的在做生意的時候請客吃飯選擇餐廳,只不過現在他年紀大了,這幾年研究名廚錄的事情變成了他兒子的。
“有票嗎?”
“啊?”
“我是問有現場的票嗎?我想去看一下這場比賽。”
“您不是定了四天后回去的機票嗎?”
“反正簽證又沒到期,改簽就是了。”盧先生毫不在意。
“可是決賽錄制時間可能會超過十三個小時,您在那呆這么久身體上……”
“沒事的,坐飛機不也就要在飛機上呆十幾個小時嗎?”
“好吧,我想辦法給你弄一張前排的票,應該還是很好弄的。”盧晟一口答應。
“那麻煩你了。”
盧晟看著盧先生,有些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想去看比賽。還是一個他之前都不知道,只是聽說了就臨時起意要去看的比賽。
“我可以冒昧的問一下,您為什么會突然對這個決賽感興趣嗎?因為我感覺您好像不是很關注這方面的事情。”盧晟問道。
“我是不怎么關注,而且也沒什么興趣,我只是對剛才那位江師傅有興趣罷了。”盧先生露出了一個微笑,“我爺爺雖然當年得酒樓的手段并不光彩,但他確實為他曾經是泰豐樓的擁有者引以為傲,并且驕傲自豪了很多年。”
“所以我很想看看,這家酒樓的繼承人現在的水平如何,是不是和我小時候聽我爺爺跟我講的那位江師傅一樣厲害。”
“算了,先別訂票,先讓我嘗嘗今天的菜再決定要不要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