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下,門釘只起加固門板的作用。
一扇大門往往是由若干塊板子拼起來,時間一久容易散開。為避免散落,就在門板里頭置數根橫木,再用門釘加固。先前中門無法開啟,便有此因。當然,最大的原因是久不開啟,戶樞腐朽的緣故。
后來,門釘做得越來越整齊,橫豎成行,釘子的數目也就成了等級的標志了。
既然此時的門釘數量還沒有與品級掛鉤,不存在逾制的風險。索性從家里找出破爛的食鼎、香爐、瓫盂,托三叔煉成銅釘,一排排的釘在門上。
前院雜草已被清空,工匠們正往上鋪磚。
漢磚和后世很不同。為畫像磚,常用于墓室。這個時代,達官顯貴厚葬習俗大興于世。墓室之中,視死入生,陰宅若陽,追求天人合一,人神相融,便雕畫環壁,以成畫像磚。
用這些磚鋪地,顯然很不吉利。
不過小胖子看過自家茅廁鋪的磚,都是沒有畫像的。于是便命人買來,鋪在前院。
工匠們頗多異議,皆言何不用青石?
小胖子兩眼一翻,青石作價幾何?
人工太貴了啊!
畫像磚貴在畫像,沒有畫像的磚頭,價格幾近白送。問了才知道,這些磚多是主人家修墓剩下的……
小胖子又弄懂一件事,原來是先建墓,后雕刻。
想想也是,先把畫布搭好,方才便于作畫啊。肯定是先把墓墻砌起來,再往上雕刻的啊!難不成先雕好,再一塊塊的玩拼圖?
別說,自家院門一排排的釘滿門釘后,雖開門費勁了點,氣勢卻烘托出來了。再等院中地面被磚鋪滿,整個宅子頓時氣象一新。
見工匠們開始在平整的磚面上鑿鑿刻刻,小胖子急忙阻止。
難不成,真把小爺家當墓地了!
細細詢問,卻推說是一時手癢!
什么,這個時代龍紋也是可以隨便用的?
那好,把小爺這地面刻上個二龍戲珠!
中堂高基重檐,本就敞闊,再加上院中蟠螭龍紋,頓時氣勢非凡。
兩側廂房也已修復,長廊橫木全部換新,圍著欄桿又廣植草木……林林總總,一塊金餅很快耗完。后院全然沒有顧及。小胖子又咬牙多花了幾貫,把后院的那條石板路全部揭走,換成漢磚。
石板他有大用。
因為他要重建茅房。
先將兩個半人高的大酒甕深埋地下,兩甕之間以竹筒相連,前甕開口處在腹部之上,后甕開口在腹部以下,且后甕底亦開一個碗大的口。
如此,雙甕式化糞池,便建造完畢。
前甕用于貯糞,化糞。糞便經過沉淀、發酵,細菌基本被消滅,不會滋生蚊蠅,亦不會污染水源。經前甕發酵后的糞液,流入后甕貯存,若用于澆菜,肥力足,且全無公害。
不過,小胖子可不想母親每年掏一次糞。
所以才在后甕底部挖了個碗口大的洞。如此一來,肥水便會慢慢滲入土層,斷不會淤積。為了排掉沼氣,后甕還另置一竹管,伸出地面。
又因男女有別,索性建了兩座雙甕化糞池。
然后鋪上石板,在堵住甕口的石板上鑿出葫蘆形狀的槽口,只等裝上坐便器,廁所便可宣告完工了。
馬桶的圖紙已設計好。
需找個時間,走一趟老鴉渡了。
小胖子的辛勞,母親都看在眼里。見他將大量的時間花費在幾個深埋地下的酒甕上,知其必有因。所以沒有多問,將家中諸事拜托給三叔,這便陪著他趕往老鴉渡。
母馬要哺育小馬駒,不可輕動。還是租了族親的牛車,慢慢悠悠的向西行去。
這個時候行路倒也簡單。一條大路,只要搞清楚大致方向,總能抵達。遇到岔口下車問一問,很快又有了方向。
制陶多在渡口。問過才知道,陶器笨重渡口便于運輸是其一,制陶時所需的泥土似也要經外地渡來。
老鴉渡因陶而興,人來人往,很是熱鬧。而耿氏的作坊更是繞行港口一圈,宛如盤龍。
問過才知,那叫龍窯。
打聽出耿氏的店鋪,牛車徑直趕了過去。
擺在外面的竟不是陶!
“這是……”小胖子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這分明是瓷器啊!
“青瓷。”旁邊一個和他年紀相若的少年笑出滿口白牙。
“已經有瓷器了么……”小胖子胡亂回了個禮,看表情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觀此器,造型大氣,渾然一體,且胎體厚重,釉色青中泛黃,遠看流光溢彩,近看溢彩流光,真乃一等一的上上之品。”少年搖頭晃腦的豎著大拇指,頓時把將將回過神來的小胖子逗樂。
“切,自賣自夸。”
“咦?”少年一愣,“你怎知這是我家店?”
“你衣襟上不是繡著么?”小胖子翻了翻眼。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少年嬉笑道:“這位小哥,論青瓷,我耿氏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當真?”
“當一萬個真!”生意上門,少年喜不自禁。不由分說,拉著小胖子的手便向店中奔去。
可等小胖子把手繪的白絹徐徐展開,少年頓時傻了眼。
“這是何物?”少年百思不解。他印象中從無此物。
“名字還沒想好,關鍵是你不能做。”小胖子笑問。
“稍待,我去請父親大人來。”少年不敢怠慢。
絹上所畫圖案,母親亦是初見。
忍不住問道:“這是何物?”
“便桶。”小胖子隨口答道。
“后面這個大甕,又是何物?”
“水箱。”
“便桶與水箱相連是何故?為何便桶底部還有個洞?”
“沒有洞,污穢怎么沖走?”
“沖走?”母親本想問為何不提走?見掌柜出來,便打住了話頭。
“夫人,公子,所造何物?”這個時代,根據個人喜好定制陶器已非常普遍,即便物件新奇,掌柜卻并不意外。畢竟耿氏世代制陶,做的奇怪的東西多了去了。
“名字我還沒想好,且問你能不能造。”劉備笑問。
“白絹上已標出尺寸,按圖索驥又有何難?”老板細細看過,旋即放下心來。
“制陶幾何?制瓷幾何?”
“制陶三百文,制瓷需三貫。”
“桶圈你們送么?”小胖子又問。
“木圈簡單,送你何妨?”掌柜笑答。
“先制個陶的。”小胖子想了想道。
“可也。”
付完定金,約好時間,小胖子便與母親告辭離開。剛出門,先前的少年便追了出來:“你還沒告訴我,這東西究竟是什么。”
“不可說,不可說。”小胖子笑著眨了眨眼。
牛車緩緩駛離,少年忽然大聲喊道:“我叫耿雍!”
“劉備!”小胖子遠遠的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