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劉備的預估。
三百萬畝美田,均產若能有七石,則年獲稻谷兩千一百萬石。以出米七成計,可得粳米一千四百七十萬石。
能養壯勞力六十六萬余。若以一家老幼婦孺計,足可養兩百萬口。
治下現有民十八萬余。距離兩百萬,還有很大的富余。當然,這只是最樂觀的估計。臨鄉一地,不可能百分之百的滿負荷運轉。按照兵禍、災異發生的頻次,劉備覺得百分之五十的荷載,才能確保安全無虞。
也即是說。臨鄉一地,最多將容納百萬人口。百萬人口是什么概念?
若按照‘十戶一丁’的比例,劉備能輕松組建一支武裝到牙齒的萬人虎賁。請注意,是虎賁。若按‘十夫一兵’,劉備能咬牙組建一支十萬大軍。
貴精不貴多。丹陽白毦皆能以一當十。五百丹陽白毦,可比五千甲士。三國時代,動輒幾十萬的大軍。其實,單就局部戰場來說,每次戰斗也不過是數千到數萬。
極少有數十萬人傾巢而出,擺開架勢,一通亂戰的場面出現。
一萬虎賁,便是到黃巾之亂,也足夠了。
正所謂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麹義八百先登,高順八百陷陣。
孫十萬和張八百。高下立判。
若有一萬虎賁,百萬黃巾又有何懼。
午后,一艘車輪快船駛入臨鄉城內。耿雍將崔廷尉六百里加急發來的邸報,送到工地。
號稱酷吏的陽球,終于對宦官動手了。
四月,尚書令陽球遷司隸校尉。
黨錮之禍后,宦官曹節、王甫專權。太尉段潁與其同流合污,宦官勢大,曹節、王甫父兄子弟紛紛出任卿、校、牧、守、令、長等官,貪殘害民。王甫養子王吉暴虐尤甚。擔任沛國宰相時,每逢殺人,便把尸體剖成幾塊放到囚車上,張貼罪狀,拉到所屬各縣陳尸示眾。遇夏季尸體腐爛,則用繩索將骨骼穿連,游遍一郡方才罷休。凡看慘狀者,無不震駭恐懼。在任五年,共誅殺一萬余人。陽球對此極為憤恨,曾手大腿言道:“若有一天我陽球擔任司隸校尉,又怎能容宦官橫行!”
果不其然,出任司隸校尉后,陽球立即懲治宦官。
其后不久,京兆尹楊彪奏發王甫門生,貪贓財物七千余萬。時王甫正好出宮休假,阿附宦官的段潁,也因日食自劾不在朝中。陽球乘機劾奏王甫、段潁、王甫的養子、永樂少府王萌,沛國的宰相王吉,及中常侍淳于登、袁赦等人罪惡。于是,四月辛巳(初八),王甫、段潁、王吉等人皆被收入獄,陽球親自拷問。王甫、王吉父子遂被拷打而死,段潁畏罪自殺。陽球把王甫的僵尸剖成幾塊,堆放在夏城門示眾,并張貼布告:“賊臣王甫。”
陽球又將王甫家產沒收充公,段潁妻、子徙居比景。
比起崔廷尉字里行間,大快人心的評語。劉備倒是覺得,陽球如此行事,并非出于對宦官專權的憎恨。別忘了,陽球是中常侍程璜的女婿。年前,還一路派遣刺客,想結果蔡邕一家性命。
本應與宦官沆瀣一氣,今卻反殺寵臣王甫滿門。
為何?
崔廷尉另有一份手書,細說詳情。
書中言道,陽球拷問王甫父子時,各種酷刑全都用上。王甫的養子王萌,先前亦曾任司隸校尉,于是求饒道:“我父子理應被誅,但求你念及我們前后同官,寬恕我的老父親,教他少受點苦刑。”陽球卻說:“你的罪惡舉不勝舉,即令死了也不會磨滅你的罪過,還跟我說什么前后同官,請求寬恕你的老父?”王萌破口大罵:“你從前侍奉我父子,就象奴才一樣,奴才竟膽敢反叛你的主子!今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終有一天,你自己也會受到報應。”陽球命從人用泥塞住王萌的嘴巴,鞭棍齊下,將王甫父子活活打死。
正如王萌所說,陽球從前侍奉王甫,猶如奴才一般。為何剛剛出任司隸校尉,便要反殺王甫一家?
而且,出任司隸校尉的時機,又如此巧合?
又為何,京兆尹楊彪奏發王甫門生貪贓財物七千余萬時,王甫正好出宮休假,能給他通風報信的段潁,也因日食自劾不在朝中?
種種巧合聯系在一起。
劉備幡然醒悟。
此乃近臣爭寵,宦官內斗。
先時,禁中最為得寵的中常侍,便是程璜。
不然蔡邕也不會上疏說,‘道路上紛紛傳言,宮內出了一位程大人。看他聲勢,又將成國家之患。’然而,好景不長。王甫因極力撮合夏育等人北伐鮮卑,且大勝而歸。深得陛下寵信,聲勢日隆,一時無兩。與程璜必有沖突。于是,程璜便假女婿陽球之手,鏟除異己。
此乃借刀殺人。
王甫被誅,程璜雖重新得勢,卻在禁中內臣中樹敵頗多。若要保全,必舍陽球,以息內官之怒。
見少君侯面無喜色,耿雍這便問道:“聽聞,陽球先殺王甫,正欲彈劾曹節等人。且對‘中都官從事’(官名,又名都官從事,漢置,屬司吏校尉,掌察舉百官犯法者)言道:‘暫且先將權貴大奸除掉,再除去奸佞余黨。至于三公、九卿中的豪強大族,比如袁姓家族那群小崽子,有你去懲辦就行了,何需我這位校尉親自動手!’權門聞之,莫不屏氣。曹節等人連沐休也都不敢出宮回家。”
劉備搖頭道:“此事未了。陽球必不得善終。”
耿雍略作思量,這便醒悟:“借刀殺人?”
劉備點頭道:“陽球不過是背后主謀手中捉刀。行借刀殺人,鏟除異己的毒計。”
耿雍低聲道:“可是中常侍程璜?”
劉備先是點頭,又跟著搖頭:“或許是,或許不是。”
耿雍這便無語。
唯一讓劉備感到惋惜的便是太尉段潁的畏罪自殺。與皇甫規、張奐,號稱“涼州三明”。垂發服戎,功成皓首。有大功于社稷。卻死于宦官內斗。
大漢朝堂,從始至終,便有三股勢力,互相角力。宦官、外戚、黨人。
太尉段潁想要自保,只能依附于三派之一。于是便投靠了宦官。這個人,正是王甫。
不久前,收到恩師手書。言,讓他處理好臨鄉諸事,盡早上京。
劉備卻推說臨鄉大建,流民蜂來。無法遠行。
實則。對那座金碧輝煌,卻勾心斗角,處處陷坑,殺人不見血的京城。劉備有一種莫名的抵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