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無需再走陳倉狹道。西入隴西,東北折向漢陽,過秦亭入峽谷,經分水驛,返回大震關。
“(大震關)又西行五十里,至小隴山分水嶺,(有)分水驛。”“小隴山,一名隴坻,又名分水嶺。隴上有水,東西分流,因號驛為分水驛。”與東口驛相同,劉備亦將分水驛建為城障,引水繞城,據險而守。沿隴上分流溪水,筑堤為障。唯有經分水驛障城吊橋,方可渡過。劉備調派麾下軍曲候張遼,領八百并州騎士,與南匈奴右賢王子,於夫羅、呼廚泉二人所轄彎刀胡騎,共同駐守。
話說。九九重陽那天,劉備宴請三十六部東羌,十二部氐酋。又送重禮后,在雄關立起募兵大旗。盡得隴右虎熊上士。大營五校加麴義別部,兵皆過萬。張遼麾下補足一千兵馬,領中軍假司馬。於夫羅、呼廚泉二人,亦滿千人,各領前、后二軍假司馬。
三千兵馬,守分水驛城,綽綽有余。三隊人馬,還需輪流駐防附近馬邑。巡視羌人牢營,諸如此類。
今日駐守驛城的,正是張遼。
“拜見主公!”見薊王車駕入城,張遼領麾下虎賁,前來接駕。
比起初見時,一不留神被張飛灌翻的青澀少年。數月軍旅生涯,令張遼鋒芒初露。隱隱有大將之風。劉備見之甚喜:“文遠別來無恙乎?”
“卑下一切都好。”張遼抱拳:“有勞主公掛念。”
“家人可遷去臨鄉?”
“族中老少,皆已入臨鄉安居。”張遼答道。臨鄉乃薊王都。說是河北第一名城,亦不為過。生活之便利安逸,冠蓋河北。便是洛陽城,亦拍馬難追。
“甚好。”劉備欣然點頭、
既是薊王家臣,自當將家小遷入薊國。不僅張遼如此,高順、韓浩等人亦如此。甚至列城豪俠徙邊的家人,亦從列城遷入薊國。所謂后顧無憂,便是如此啊。
關于張遼的使用,劉備十分謹慎。年紀尚青,怕揠苗助長是其一。初出茅廬,軍心不服是其二。在劉備印象中,張遼一直追隨呂布,直到投靠孟德,才漸漸嶄露頭角。尤其是逍遙津下,戰揚名。先令其自領一軍,日積月累,必然大成。張文遠的成長潛力,自不用說。不過是或早或晚,而已。
過分水驛,方入大震關界。張遼一路護送,在懸樓列肆前止步,引兵自回。
見薊王車駕,路上車輛紛紛避讓,沿途行人駐足行禮。劉備亦未張揚,迅速通過。
“大將軍回城!”遙見王旗,關首守衛,高聲通報。
東側附樓,精舍。
無所事事的許師,猛然坐起。
身旁正細細梳妝的盧氏,亦不由一滯:“薊王狩獵歸來。”
“好極!”許師早急不可耐。
“切莫心急,小心露出破綻。”盧氏叮囑道。
“知道。”許師側耳傾聽,這便言道:“此處只有你我,無妨。”
“小心為上。”盧氏徐徐言道:“你我身處險境,生死瞬息之間。若要全身而退,行事必謹而又慎。”
“姐姐言之有理。”許師不做爭辯:“又該如何行事?”
“以守為攻,以退為進。待薊王相召,‘行事’于床榻之間。”盧氏嫵媚一笑。
許師豈能不知,盧氏乃是故作調戲。故也不氣惱:“如此,姐姐需早做準備。”
“放心,誤不了。”盧氏雖仍報以媚笑。卻令人不寒而栗。來自床榻之間,魚水交歡時的行刺,當真防不勝防。這便是女刺客的優勢。無需勞師動眾,更無需絞盡腦汁。隨床上榻,春風一度,已登極樂。神鬼不覺。且彼此無遮,由表入里,又如何能防備。
返回云霞殿,頭一件事,便是將薊國良匠尋來。從囊中取一半青稞麥粒,溫室育種。另一半則妥善包裹,快馬送回薊國,行溫泉育種。二處,只需有一處成功,逆上高原指日可待。
累日心結,渙然冰釋。劉備不過雙十年華,又如何能不喜上眉梢。
春風得意馬蹄疾。
開年見喜,完美。
不等青稞麥種六百里運抵薊國。陛下開春第一詔,已搶先抵達薊國。不出所料,增封薊王三縣,加九錫。
“九錫”者,乃天子賜予諸侯、大臣有殊勛者之九種禮器,以示最高禮遇。“錫”通“賜”。九種特賜物,分別是:車馬、衣服、樂縣、朱戶、納陛、虎賁、斧鉞、弓矢、秬(jùchàng)。
一曰車馬:金車大輅(露,用來挽車的橫木),兵車戎輅;玄牡二駟(黑馬八匹)。其德可行者賜以車馬。
二曰衣服:袞冕之服,赤舄(xì,鞋)一雙。能安民者賜之。
三曰樂縣:亦作“樂懸”,乃定音、校音之器具。使民和樂者賜之。
四曰朱戶:朱漆大門。民眾多者賜之。
五曰納陛:殿前可特鑿陛級(御道)。能進善者賜以納陛。
六曰虎賁:虎賁百人。能退惡者賜虎賁。
七曰弓矢:彤弓矢百,玄弓矢千。能征不義者賜之。
八曰斧鉞:能誅有罪者賜之。
九曰秬:祭禮用香酒,以稀見之黑黍與郁金草釀成。孝道備者賜之。
換而言之。只有達成九種“成就”,才可“加九錫”。
細細想來,薊王確已達成。德行、安民、樂民、聚民、進善、退惡、征不義、誅有罪、孝道純備。
年紀輕輕,已位極人臣。
關鍵是,筆筆皆有出處。即便是挑剔之人,亦無可指摘。薊王當之無愧。
然即便如此,亦不可冒然受領。薊王需上表推辭,拒而不受。陛下再賜。薊王再辭。陛下三賜,薊王這才誠惶誠恐,上表愧領。
劇本早已寫好。薊國六百里送報大震關。劉備果上表推辭。言辭之懇切,落筆之動情。此心,天地可鑒;此情,日月可昭。
于是天下人,皆等著陛下二賜。便在此時,王太妃,王妃,問策眾臣。
薊都尹婁圭起身奏道:“回稟王太妃,王妃。臣以為,我主斷不可受。”
“為何?”王妃問道。
“前漢時,王莽進受九錫,進而謀奪帝位。若比此例,先加九錫,以示‘順承天命’,再取而代之。乃行大逆不道也。臣竊以為……”
“講。”王妃言道。
“臣竊以為,此乃陛下故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