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縣置郡,早有風傳。
薊國已有十一縣。若雍奴藪圩田大成,可再得二縣。那時足有十三縣。地域廣而人口眾。一城之令,需理十萬民政。其中龐雜瑣碎,可想而知。
換言之。薊國一城之規模,可比別處一縣,乃至數縣。且薊王早已上表,欲將封國割給諸子,分立侯國。若有十三子,當立十三縣侯。縣“令”勢必將改稱“相”。
如此一來。推恩令下,王國必隨之七零施政,薊王未雨綢繆,縣上立郡。由郡守統轄數縣,便是應對之舉。如此,當不至于政令過于分散。乃至朝令夕改。
見百官已有準備,王太妃這便言道:“薊王之意,乃以國都臨鄉城為軸,再立東南西北四郡。稱:薊南、薊北、薊東、薊西,四郡。其中,薊東郡下轄北新城、范陽、易縣三縣。薊南郡下轄高陽、鄚縣、文安三縣。薊北郡下轄方城、安次、泉州三縣。薊西郡下轄原雍奴藪地,分京沚、雍陽、安坻(chí)三縣。諸郡之中,諸如葛城、渾埿城等古城,當原址重筑,安置流民。零散邑落盡數撤去,辟成良田。”
“喏。”群臣應諾。
“四郡之‘尹’,人選待定。待諸事齊備,薊王自有主張。”王太妃最后言道。
“臣等,謹遵王命。”群臣下拜。
薊國日新月異,安定富足。督亢腹地,良田阡陌,水網脈絡,早已連成一體。督亢白澤早已不見。放眼望去,碧水青禾,皆是良田。各城居民皆破萬戶。酈城、督亢、南廣陽、益昌、容城等數座雄城,更已轄民二十萬余。橫豎五里尚不足夠。皆擴為六里,方足夠安置。樓桑更是寸土寸金。與西林邑交界處的大溪地野林,早被劃入城邑擴建規劃。按照樓桑令樂隱的說法,擴建后的樓桑,當與西林邑連成一體。
薊都尹婁圭,已將樓桑擴建規劃,如實上報。二位國相也已六百里上呈大震關,請薊王定奪。
奈何薊王婚后,外出巡視,不在關首。此事便耽擱下來。
無妨。王太妃已令樂隱,可先行丈量規劃,造好微縮模型,待王命下達,便著手擴建。
樓桑西面野林,面積頗廣,乃與逎國天然邊界。劉備少時,便已低價買下。擇林間空地,圈建西林邑。又圍繞林地邊緣,圈建賽道、馬場等不一而足。隨牧民南下,流民北上。冬季薪柴用量猛增。過度砍伐,乃至林木日漸稀疏。尤其是近樓桑大溪地的邊際林木,更是被砍伐殆盡。直到石炭代替木炭,用于冬季采暖。西林伐木,終是止息。
然,大溪地附近林地,已無可恢復。與其被羌人用來牧養,不如地盡其利,興建新宅。匠人已粗略丈量,南北五里余,東西三里余。足可新建宅,一萬棟。
如此一來,人多地窄,幾無立錐之地的樓桑,民情將大為紓解。奈何西林乃樓桑天然屏障,又是風水豐沛之地。有方士言,西林乃樓桑王氣之屏,不可輕動。
西林牧民,深信不疑。乃至將林中每株樹上皆掛滿骨串符印,守護薊國王氣。
誰還敢去砍樹。
若樓桑與西林連成一體。二城面積雄闊,轄民百萬亦不在話下。
然若如此。勢必將西林砍伐殆盡,用于屯田自養。別說薊王不樂意,便是西林邑民,亦斷然不許。
在劉備看來,城邑不宜過大。十萬上下,最好。城市太大,衛生防疫、生產生活、交通出行、讀書教育等,皆有諸多難題。
比如說。為養活城內人口,城外勢必鋪滿良田。距城市太遠,城內居民下田勞作,諸多不便。為便于管理。城內農人必會在自家田間地頭,搭設草廬,就近看護。久而久之,遂成邑落。若如此,則背離了劉備撤村并邑的初衷。
散落在外的村落,受制于規模,自身防御不足。且一旦被圍,還需分兵馳援。兵力分散,捉襟見肘,亦不利防守主城。故薊王才撤村并邑,城外水網縱橫,遍植青禾。以水田渠網為天然屏障,令胡騎泥足深陷。
“北有薊,莫縱韁”。北地民諺,不僅是說薊國強盛,不可輕易招惹。更說薊國河渠縱橫如蛛網,一不小心便會陷入爛泥地。進退失據。成為活靶,遭望樓弓手輕易射殺。
好在薊國水網縱橫,屜舟穿行其間,往來神速。一頃稻田,不日便可運完。官道年年修葺,馬車亦足夠迅捷。饒是如此,徑百里已到極限。徑五十里最佳。故而城市不可過大。
洛陽,永樂宮,偏殿。
自前永巷令徐奉,高臺溺斃。搭伙對食的程夫人,日日漲奶,輾轉難眠。于是毛遂自薦,喂食諸逐鬼童子。宮中食母,有專門膳食。四時進補,充足。還能領食一份女官俸祿。且萬一陛下哪日心血來潮,又吮程夫人之乳。床榻之間,程夫人一身媚術必盡奇功。陛下情難自禁,一夜風流。從此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奶,絕不可斷。
左右食盡,脹痛消退。程夫人不由得,長出一口濁氣。
將飽食酣睡的童子,輕輕放下。又小心包裹。程夫人輕手輕腳,退出偏殿。將出屏風,便有董太后心腹宮女,捧盤而來。
“程中大夫,此乃太后所賜。”
漆木承盤內,擺滿十枚金燦燦的麟趾金餅。
“太后何意?”程夫人喜問。
“為酬哺育之勞。”宮女答道。
“舉手之勞,受之有愧。”不等宮女答話,程夫人已伸手接過。宮女忙將未盡之言吞入,憋得俏臉通紅。手足無措間,程夫人已翩然而去。
程夫人,算是大漢深宮中的一個異類。
旁人謹小慎微,如履薄冰。日夜提心吊膽,“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然程夫人,卻頗多恣意。行走于南北二宮,宮內一切指揮調度,何人在何時、何地、何處,皆心知肚明。想避可避,想遇能遇,想尋便尋。一切全憑己心。好比一條游魚,在大漢深宮中,自游自在,暢行其間。說是內宮萬金油,亦不為過。
能活成“程中大夫”這般。更是許多宮人畢生所愿。
宮人,或者說黃門,其實是一類極為特殊的存在。一生之中,絕大多數的歲月,皆葬于深宮。饒是告假而出,也多在洛陽近郊安身,不敢遠去。能位居中常侍者,鳳毛麟角。許多到死,充其量也不過是“中黃門”。
“中黃門,奄人居禁中在黃門之內給事者也。”秩比百石,后增至比三百石。
換言之。對絕大多數宮人而言。生老病死,皆在深宮。
深宮,便是他們生活的全部,畢生的羈絆。
心念至此,徒來一聲悲嘆。
自食其言,乃至俏臉通紅的宮女。這便收回目光,返身復命不提。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