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命不可違。”上庠令鄭玄,起身奏對:“大司農皇甫威明,乃前朝名臣。有功于社稷。傳聞,原配亡故,一直未曾續弦。后年事漸高,病癥多發,乃至不能書寫。于是聘娶老臣恩師(馬融)族女為妻。明為妻,實為書佐也。”
此事可信。
話說,熹平三年(174年),皇甫規因年老多病被召還,路上于彀城去世,終年七十一歲。董卓中平六年(189年)十一月一日,自拜相國,封侯,享“入朝不趨,劍履上殿”之特權。自此,董卓權勢方如日中天。
換言之,強娶馬氏時,當在中平六年之后。前后相差十六載。時猶“盛而容色美”。若以年十五出嫁計,董卓強娶時,馬氏至少三十一歲。不能再多了。
鄭玄言下之意,皇甫規與馬氏,只有夫妻之名,并無夫妻之實。
事實上,薊王并不在意。
正如中書令趙娥,生子龐U,正追隨四大謀主,久居二崤城。薊王對趙娥亦敬愛有加。雖無過分之舉,然早已兩情相悅。依照《薊法》,年三十五前,當入后宮,為貴人。比起漢宮儀“年滿三十者出嫁之”或“蒲四十者出嫁”。薊國折中,取三十五歲。且“官奴婢五十以上,免為庶人”。年滿三十五歲,未得臨幸仍不愿出宮之宮女,五十致仕,入函園守陵。
右相耿雍起身奏道:“馬氏賢良淑德,當配主公。”
左相崔鈞亦進言道:“自西而東,天光三殿:云霞有慧妃、靈輝有倭妃。誠如張校尉所言,唯獨瑤光殿,未得其主。馬氏曾為皇甫威明書佐,見識非凡。當可為我主‘溫潤函園之空’。”
言下之意。男女有別。今三宮鼎足,二宮太皇并垂簾。殿中若有瑤光貴人,相伴在側。自當大有裨益。
尤其永樂宮、云臺殿俱毀。南北二宮,守備捉襟見肘。沒有一年半載,恐難有改善。二宮太皇若鳩占鵲巢,久久不愿搬遷。當有瑤光貴人,為薊王代言。
左右國相,二位宿臣,皆贊同。百官自無異議。
自大將軍何進故后。洛陽權重,日益向薊王傾斜。今手握八關都邑。薊王需謹慎對待。且比起親自臨朝,亦或是遣賈詡、荀攸等幕府心腹,代行王事。反不如走“后宮路線”,不顯山露水,不驚動朝堂。潛移默化,卻成效斐然。
試想。薊王之意,由賈詡、荀攸,殿中呈報,反不如經由瑤光貴人之口,先入二位太皇之耳。正如老子所言:“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
亦是所謂“潤物細無聲”。以柔克剛。
人盡其才,物盡極用。
薊王輕輕頷首:“既然于國有利。孤,亦無異議。待稟過太妃,再做定奪。”
“主公明見。”群臣下拜。
外事畢,內政起。
“江表十港,進展如何?”薊王又問。
“江表十港,已立其八。水衡都尉正領開拓船隊,深入徼外夷人居地,另辟新港。”左相崔鈞起身奏對。
“十夷王邸,紛紛上疏,求就近設港。今江表十港,只剩其二。又當如何。”薊王又問。
薊都尹婁圭起身奏曰:“臣,竊以為。江表十港者,乃大漢治下。徼外諸夷之地,宜另當別論。”
“婁府君,此言大善。”門下祭酒司馬徽,起身言道:“徼外夷境,當不遵此例。主公若為避嫌,可與十夷王使,商定營城諸事。為十夷王興建港津,督造王城。如此,當無有異議。”
“西域五十五國筑城畢。工匠陸續遷回。拖家帶口,子嗣親友,綿延不覺。料想,國中或再添,數萬乃至數十萬口。”左國令黃承彥,如數家珍:“待略做修整,便可乘船南下。督造十夷王城。”
“十夷王如十夷邸,乃是泛稱。”薊王言道:“三南之地,足有百余國,不下六百萬眾。若國國皆筑港造城,其規模,恐遠超西域五十五國。絕非一日之功。大國工匠,不可久居番邦異國。且三南之地,毒瘴重生,蛇蝎遍地。薊人不宜久居。”
“主公之意,該當如何。”黃承彥奏問。
“可于益陽、臨湘、南醴等港,分建將作館。遣匠師入館,傳授夷人將作事宜。待學成,可入匠籍。再遣往各處,修建港津。再督王城。”
“敢問主公,士農工商,皆如此乎?”右相耿雍,起身奏問。
“可也。”薊王欣然點頭:“士、農、工、商,皆循此例。若能得一技之長,夷人當可為國所用。”
“授人以魚,不若授人以漁。”上庠令鄭玄笑嘆:“如此,待技成之日,便是夷人歸于王化之時。”
所謂“師者,傳道、授業、解惑”。又曰“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夷人愚昧卻赤誠。得此善待,必當心悅誠服。比起強行將夷人聚攏到一處,死記硬背,迫習漢文漢話,漢俗漢儀。不知高妙多少倍。
眾人心領神會。
百川東到海,何時復西歸?
昨日莽荒,終歸一去不復還。
煌煌天漢,薪火相傳;焚盡蠻荒,功莫大焉。
十里函園,曹節別館。
白日高懸,有人叩響角門。
“拜見()公子。”院中小黃門,深居簡出。生怕面白無須,無辜遭殃。被人圍毆致死。
“阿父何在?”一身儒服的安,自有風儀。遠非一般黃門子弟可比。
“阿父在后庭琉璃暖軒。公子且自去。”
“好。”安長袖一甩。小黃門雙眼驟亮。雙手接住。正是一枚麟趾金。
“多謝公子!”
再起身,安已翩然而去。
廊下除鞋,入琉璃暖軒。見曹節睡意正濃,安便悄然上前,為其掖好被角。
曹節聞香睜眼,目光慈炯:“我兒行走二宮,因何今日得閑?”
“二宮太皇及陛下皆遷居在外,北宮公主、妃嬪,亦皆無恙。忙里偷閑,故出宮來見阿父。”安笑答。
“太仆王允,日前遣人來拜,以謝我兒救命之恩。”曹節忽笑問:“老父時日無多。今黃門勢衰,覆滅便在頃刻之間。老而無用,死則死矣。然,我兒年少,需早做打算。”
安一愣:“莫非,阿父與使女兒配王太仆乎?”
“非也,非也。”曹節搖頭一笑:“王允之流,豈是良配。不如認作義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