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視墉宮玉女王子登離去,當昔不解:“敢問慧妃,夫君因其所害,既往不咎已是善待,為何反贈一億資財?”
慧妃眸生異彩:“稍安勿躁,不時當見分曉。”
當素似有所悟:“慧妃此舉,非為罰銅抵罪,乃為傳語王母。”
釋比翟姜言道:“慧妃所誦,乃出司馬相如《大人賦》,又稱《大人之頌》。以‘大人’,喻天子,賦中‘大人’遨游天庭,與‘真人’周旋,以群仙為侍從,過訪堯舜并西王母。乘風凌虛,長生不死,逍遙自在。乃是迎合武帝好神仙,求長生而作。文字糜麗。前漢時廣為流傳。”
“正是。”慧妃嘆道:“奈何武帝終其一生,耗費無度,求仙無果。后下《罪己詔》,慨嘆:‘向時愚惑,為方士所欺。天下豈有仙人,盡妖妄耳!’。”
“奈何求神問仙,風行兩漢。無人免俗。”當素嘆道。
殿中云霞美人,多出仙門。同侍薊王,自無需介懷。當昔遂問:“神仙之術,當真能長生不老乎?”
“未可知也。”翟姜搖頭。就西獂釋比一族而言,并無長生不死之人。
慧妃忽笑:“西距昆侖,幾日之遙?”
“昆侖墉宮,高居承淵山。乃昆侖北戶。來回許十數日,乃至月余。登山路徑,稱‘昆侖秘徑’。唯西王母派知曉,旁人皆進出無門。”翟姜答曰。
“通天之路,豈有易哉。”慧妃似有感而發。
大震關并大散關,扼守關中。既是雄關,又是雄城。稱“通都關邑”。大震關,多為羌人聚居,大散關,則多氐人聚落。自輔漢幕府,領護流徙羌氐諸胡以來。牢城不斷擴建。藏于深山密林之古羌、古氐,散布河谷之月氏別種,亦紛紛出山。遷入牢城,落籍編戶。
甚至巴蜀交界,漢中各地,亦有零散部族,不斷北上來投。隴右一地,去年上計,已破八百萬口,百余萬戶。漢人約占一成。多分布于河西走廊沿線,遠至河西四郡。余下河湟兩岸,冰原上下,皆為羌氐諸胡,世代所居。薊國營城術,薊人圩田法。諸如此類,大行其道。城內城外,漸與薊國比同。
尤其和合之風盛行。羌氐諸胡,以嫁入漢家為傲。漢家兒郎,亦多娶胡妻。究竟是胡化,還是漢化。國中曾有爭論。乃至太學壇專開博論。莘莘學子,暢所欲言,各抒己見。
雙方引經據典,唇槍舌劍。數次對壘,皆勢均力敵,不分勝負。
驚動時在洛陽京畿之薊王劉備。薊王遂出王命。并棄“漢胡二化”,只稱“向化”。薊國此后,毋再提“胡化”或“漢化”,皆稱“向化”。
爭論乃止。
正潛心編撰《薊國百科全書》之上庠令鄭玄,于百忙中言道:將薊國上邦風貌,放之四海,令五胡四夷皆心向往之,便是王上所言“向化”也。
鄭玄乃天下儒宗。親為王命注解,自無差池。
正因如此。故國人遠游,多自稱“薊人”。
聞者皆肅然起敬:原是大漢一藩。
自開江表十港。萬邦風物,紛至沓來。各種果蔬魚鮮,海外奇珍,源源不斷,運抵泉州港。薊國名產,亦隨之馳名海外。為天下所知。
紫淵王子館開館時,薊王親筆贈言:“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治兵習武,取禽祭廟。”
四少師之蔡邕,注解道:文武之道,一張一弛;乘風萬里,并土分封。
眾人紛紛醒悟,“取禽祭廟”,乃“分封告廟”之意。“取禽”,“并土”也。
薊王雄心,足見一斑。
與其說,上庠令鄭玄、少師蔡邕,乃是為“薊王之言”注解。不如說,乃是為泱泱薊國指點江山,勾畫宏圖。
上邦文明,當以農耕為主。兼顧綠洲、游牧、海島、叢林、冰原,等諸多次生文明,匯聚一爐。鍛造成嶄新的薊國風貌。
千里國土,千萬國民。揚帆南北,馳騁東西。開枝散葉,欣欣向榮。
不懼風霜凜冽,大漠揚塵。不懼狂風巨浪,蟲蛇毒瘴。唯一所患,王上何時醒。
平心而論。薊國與日俱進,極速擴張,遠超時人想象。尤其夷洲、澶洲及珠崖洲,三座大島,立港營城。向化島夷。經由將作寺測繪,三島面積,堪比大漢一州之地。換言之,只需開辟三島,大漢可并三州之地。
且島上植被豐茂,物產豐饒。便是島夷種落,亦不在少數。文明程度,不言也罷。
人力、物力皆稱富足。只需假以時日,馴化島夷,向化夷眾。“著漢服,行漢禮;說漢話,書漢隸”,不出數代,皆為漢土。
薊王春秋鼎盛。有生之年,當可得見。
身懷一億巨資,墉宮玉女王子登,如何敢絲毫懈怠。日夜兼程,風雨無阻。穿冰川溪谷,走“昆侖秘徑”,抵達墉宮。
與世人所想,昆侖凜然高絕,滴水成冰,寸長不生完全不同。墉宮所在,昆侖北境,竟繁花似錦,溫暖如春。熱泉自地下暗河涌出,融化厚厚冰壁,注入山谷。溪谷兩側,霧氣氤氳。泛起陣陣暖意。
此谷群山環抱,隔絕冷風。通天之階,沿冰壁開鑿。上鋪皮毛獸骨,連以千年繩結。群峰之間,以吊橋相接。腳下,身側,皆取用不知名獸骨,固定拼接。所謂“百繞千結,獸骨嶙峋”。別有洞天,世外桃源,莫過如此。
登墉宮,入石殿(石室),面見王母。
墉宮玉女王子登,備說前事。周圍女仙,皆面露喜色。
俗謂“財能通神”。便是瑤池女仙,亦不例外。雖說谷中富饒,自給自足,已成慣例。然,墉宮上下,出入昆侖,皆需錢財傍身。俗世行走,布道信眾,皆需耗費無數。匣中巨資,足可補歷代虧空。焉能不喜。
唯端坐大位之當世西王母,難覓仙容。
“慧妃既出億錢作保,料想阿環(上元)、瑤姬(云華),當安然無恙。”墉宮玉女董雙成言道:“王母,當可安心。”
“匣中錢財幾何?”王母不置可否。
“如慧妃所言,內有薊鈔一億三千五百萬。”王子登答曰。
“慧妃可有傳語。”王母果稱神明。
“慧妃言,‘載勝而穴處兮,亦幸有三足烏為之使’。”王子登如何能忘。
“好一個,幸有三足烏為使。”西王母已醒悟:“匣中非‘罰銅’,乃‘娉資’也。”
眾皆大驚:“王母此言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