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泗水決堤,大水潰出。蓋海并水軍大艦,盡數擱淺于泗水河道。曹孟德雖面不改色,談笑風生。然心中驚懼,不可與外人道哉。
此,必出陳公臺之謀。借下邳地卑,決堤蓄水。非但令蓋海大艦,無用武之地。更深陷死地。徐州水軍,只需盡遣游艇火攻,或前后夾擊,火上澆油。兗州水軍,全軍覆沒矣。
曹孟德看似穩坐釣魚臺,實則如坐針氈。數問水情。然下邳低洼,譬如巨大海碗。泗水河道高懸,不注滿海碗,如何積水升船。
更加革船四出,雖不能入城,卻可救助千艘畫舫女眷。好言寬慰,盡數送至城下。見曹軍赤手空拳,城頭守將張超,亦自知大義當前。重開水砦,放入女伎。
見曹軍,急公好義,解兵救急。張超亦是,將信將疑。開水砦,未嘗沒有,請君入甕之嫌。只需曹軍,裹挾女眷,沖殺入城。便正中張超下懷。如此,便可叱罵曹孟德,假仁假義,憤而還擊。軍師妙計成矣。
奈何,曹軍輕舟往來,井然有序。雖近在咫尺,然守城弩士,卻引而不發。只因殺之不義。
時間分秒流逝,軍士來報,城中積水漸止。下邳行將水滿。不出一日,兗州水軍,脫困矣。
便在此時,斥候來報。徐州水軍回援。
張超大喜過望。
健步登樓,居高遠眺。果見徐州水軍,二路兵分,沿大小沂水,左右合圍。將兗州水軍,堵于河道。曹孟德,插翅難飛。
“軍師,計成矣!”
蓋海,爵室。
“報——”便有兵士來報:“徐州水軍,出大小沂水,已成左右合圍!”
曹孟德早有準備:“傳命,卻敵。”
“喏!”
確切而言,曹孟德此時,正擱淺于大沂水道,徐州水軍,沿泗水左右包抄。西入大沂水道,東驅小沂水道,再入大沂水。遂成前后夾擊。舟師必行于水路。且常列隊通行。如今亦列隊擱淺于河道正中。距左右河岸皆遠。樓船紋絲不動,即便船翼翻轉,亦無從搭建舟橋。且河道中亦有積水,人馬具裝,泥足深陷。便輕身上岸,輜重盡失,又如何結陣對戰。
故曹操并未輕易,棄船登岸。憑借蓋海水上塢堡,足可一戰。唯一所患,便如薊王攻廣宗,浮油縱火。一旦火起,濃煙滾滾。雖未燃火,恐皆嗆斃。
正如眼前這般。
見徐州水軍,多出輕舟。列隊河道,魚腥刺鼻。曹孟德心中驚怖,可想而知。
船上必滿載魚油。點火沖撞,油火爆裂。船上船下,遂成火海。與薊王,不惜工本,內置火浣布,迥異。關東水軍,皆無此物辟火。
試想,魚油爆裂,火雨傾盆。
曹孟德喃喃自語:“吾命休矣。”
便在此時,忽聽徐州水軍,齊聲高呼:“請,司空一見。”
“請司空一見。”三軍齊呼,聲震四野。
曹孟德抖擻精神,自下爵室,船首站定。
“曹某在此,陳元龍何在?”
“司空,不入下邳,解兵救急。”陳元龍亦自出艙。獨立船頭,遙施一禮:“真心否?”
“香餌之下,必有懸魚。”知九死一生。曹孟德遂小心作答:“且天子詔命,共擊泰山。某為三公,豈能假道滅虢,行大不敬乎?”
“司空,所言是也。”陳元龍,不置可否:“今,還擊泰山否?”
“未可知也。”曹孟德,亦是有感而發。絕非有意隱藏。“此一時,彼一時”也。今日,深陷囹圄,生死一線。再憶,先前意氣風發,率軍開拔。可謂,判若云泥。話說,史上周郎火燒赤壁,曹孟德敗走華容道(注①),彼時心情,是否與此時,一般同。
“司空,所言是也。”陳元龍言道:“漢室三興,不可逆也。今,卑下,放(走)司空。非出私心,乃為公義也。”
“元龍高義,急人之困。”曹孟德,如臨大赦。卻將信將疑,不敢盡信。
“待水升,司空自去。”陳元龍言盡于此。
曹孟德,長揖及地。、
是夜,水漲船高,蓋海脫困。徐州水軍,舉火如龍,列隊相送。
唯恐乘風縱火,曹孟德一路膽戰心驚。待船入淮水,下邳遙不可及,這才心安。泰山,不去也罷。
目送兗州水軍,魚貫起航,經小沂水,順下泗水。
功曹陳矯,嘆聲道:“虎放山林矣。”
陳宮笑言:“曹操若亡,關東必亂。二袁過江,民墜涂炭。”
“府君,所言是也。”陳矯亦知大局,轉而言道:“恐被呂鎮東所忌。”言下之意,陳元龍抗命不遵。私放曹孟德。呂布并陳宮,必心生忌憚。
“無妨。”陳宮早有預料:“然,不可不為。”
“‘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陳矯嘆服。此戰罷。湖海豪士陳元龍,必再揚美名。
泰山,南武陽。
悉知下邳軍情。陳公臺,如遭雷擊,久久無言。
呂布亦未料到,陳元龍,竟“縱虎歸山,放龍入海”。然比陳公臺,心中扼腕。呂奉先,頗多后知后覺。
少頃,陳公臺,捶胸頓足,仰天長嘆:“張孟高無智,陳元龍不明!”
呂布,卻不知,該如何規勸。
待垂首。陳公臺,竟已涕泗橫流:“曹孟德,亂世梟雄也。命三軍高呼‘不入下邳’,乃‘乘偽行詐’之計也。吾料,必行反復。張孟高,先出女伎,有失計較。反令曹孟德生疑!”
呂布順其言,發問道:“孟高不智。何言,元龍不明?”
“見曹孟德,解兵救急。陳元龍,自以為,功之無義。實則大謬矣!”陳公臺,切齒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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