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一晚上開始,李牧和嚴家人的關系就親近得多,不再是之前的敬畏和疏遠。
到了晚上,初雪終于鼓足勇氣請李牧把衣服換了,拿到外間全部拆開,又仔細一針一線縫好。
要說到縫紉活,初雪的技術比李牧好得多,李牧當初做衣服就是湊活著穿,要求也不高,自然是也沒有什么美感可言。
但到了初雪手里,衣服不僅是重新縫過,又仔細的裁剪了一遍,李牧穿上更加合身,也更加的精神,這讓李牧非常滿意。
試過衣服之后,初雪又把衣服仔細洗了一遍,放在門廊的欄桿上連夜晾干,天一亮就讓李牧能有新衣服穿。
不過初雪的一番美意都被陳老頭破壞了,經過將近一個月的航行,李牧他們乘坐的這艘明輪船終于抵達舊金山。
當明輪船駛進舊金山港口的時候,陳老頭召集所有的“留學生”,先進行了一番訓話,重點強調了一下紀律,然后才為小孩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行頭。
這套衣服包括一套白色的洋布小衫褲襪,一件白色庫沙夾褲,一件絳紫色綢緞長袍,一件藍色長袖馬褂,再加一雙黑色緞靴,一頂黑色緞帽,如果全套穿戴起來,腦門上在貼張條,活脫脫的就是一個小僵尸。
李牧對這樣的衣服敬謝不敏,所以其他的孩子都忙著換衣服的時候,李牧坐在圓凳上穩如泰山。
這自然是引起了陳老頭的主意,不過陳老頭現在對李牧已經失望透頂,根本就懶得搭理李牧,于是換成陳老頭的幕僚來找李牧。
就是那個出主意要除掉李牧的白胖中年幕僚。
“其余諸生都在忙著換衣服,你為何不換?”白胖子絲毫沒感覺到不招人待見,來到李牧身邊聲色俱厲。
“對不住了,這位大人,學生出身貧寒,孤陋寡聞,沒穿過這么成套的衣服,所以不知道該怎么穿——”李牧沒有起身施禮的意思,就這么大大咧咧的坐在凳子上回答,就差沒翹個二郎腿表示老子不認識你。
白胖子差點被李牧噎死。
你出身貧寒個屁,你孤陋寡聞個屁,你昨天剛花了一萬兩銀子買了幾個仆人,別以為老子不知道——
白胖子差點就怒吼出聲。
“來,我來教你——”白胖子放棄和李牧溝通,準備親自伺候這位大爺穿衣服。
“穿了也沒用,你看他們一人一根辮子,我這光禿禿的啥都沒有,就算是穿戴整齊了,站在一起哪能好看嗎?”李牧理由充分。
嘶,這還真是個問題,事關國體,不可等閑視之,白胖子馬上去找陳老頭商量。
陳老頭聽完白胖子的匯報很明顯也是瞠目結舌,碾斷了好幾根胡子,陳老頭才在白胖子的耳邊低聲吩咐幾句。
白胖子馬上奪門而出,速度能去參加奧運會。
沒一會,白胖子拿著一個小包袱疾步回來,把李牧拉到里間,然后偷偷塞給李牧,李牧打開一看,里面居然是一頂后面拴著一根辮子的黑色緞帽,這回輪到李牧傻了眼。
“這——你們還有這東西?”李牧拿起帽子失聲問道。
“小聲點,我的爺——”白胖子的表情還是有點緊張,差點伸手去捂李牧的嘴。
清政府入關的時候確實是有“留發不留頭”的規定,當時是為了以殘酷刑法消除漢人對滿人的抗拒心理,讓漢人老老實實當順民。“我大清”綿延至今已經236年,漢人也徹底沒了抗拒滿清的心思,這條禁令也等于是名存實亡。
其實早就名存實亡了,清帝國紫禁城博物館里有清朝歷代皇帝的畫像,康熙的畫像上就有鬢角,這說明康熙當時的發型就已經不是“金錢鼠尾巴”了,最起碼也已經進化成為“陰陽頭”。連皇室都不遵守老祖宗的規定,下面的大臣更是可有可無,更何況朝廷重臣們總是會年邁不堪的,人老了之后就會掉頭發,或者會頭發花白,或者會全白,又或者是萬一得了急病禿了頭,難道這個官就不當了?
于是就有了各種各樣帶辮子的帽子,這是清國官場公開的秘密。
這樣的帽子,已經年逾六旬的陳老頭當然準備的也有,以備不時之需嘛,結果在李牧這里派上了用場。
人都已經服務到這個份上,李牧也不好再多說,穿就穿吧,陳老頭每個月要給五十美元的,總要給陳老頭個面子——
結果穿了一半又出了問題。
李牧是在臨開船的前夜被人打暈了弄上船的,當時自然也不可能再為李牧量身定做衣服,所以李牧的這套衣服很明顯要小一截,長袍穿著就跟馬褂差不多,把馬蹄袖放下來都要露手腕,鞋子更是只能當拖鞋穿——
這要是穿出去,不是給帝國爭臉面,而是特么有辱國體。
這下連陳老頭也沒了辦法,和白胖子兩人在屋里急得團團轉,耳聽得岸上的軍樂團都已經開始演奏音樂,等待迎接的人群也已經開始歡呼,陳老頭急得滿頭大汗,直想干脆暈厥過去,以免得在這里頭疼。
“實在不行——我有個辦法——”李牧怕把陳老頭急死斷了財源,積極幫陳老頭想辦法。
“什么辦法?”
“快說!”陳老頭和白胖子幾乎同時抓住李牧的手。
“我身邊有個叫嚴順的,身材應該和這套衣服差不多——”李牧話剛說了一半,陳老頭和白胖子齊齊轉身想要奪門而出,結果在門口撞了個滿懷。
陳老頭還是很有風度,捻捻胡子故作鎮定:“去把嚴順叫來——”
白胖子這會兒也顧不上禮節,撩袍端帶飛奔而去。
很快,一臉茫然的嚴順被白胖子帶過來,又是一番折騰之后,雖然還是不大合身,但比李牧穿上順眼得多,至少混在一堆小僵尸里不是那么醒目。
小僵尸們排著整齊的隊伍走上舷梯的時候,已經換回牛仔打扮的李牧站在船頭迎著舊金山灣區溫暖的海風張開雙臂。
美國,我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