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說二十一世紀最值錢的是人才,放到十九世紀也是一樣。
1836年,塞繆爾·柯爾特在新澤西州的帕德森建立了他的第一個武器制造廠,到現在的將近40年間,柯爾特積累了一大批熟練的技術工人,這些工人就是柯爾特最大的財富,只要有這些工人在,柯爾特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就像韋恩·亨利說的那樣,李牧不稀罕柯爾特工廠里的機器,因為駿馬武器工廠里的機器效率更高也更加精密;李牧也不稀罕柯爾特公司的專利,因為駿馬集團擁有的專利更先進;李牧想要的就是柯爾特公司的那些老工人,對于駿馬武器工廠來說,他們才是無價之寶。
其實那些工人也挺可憐的,他們中的很多人為柯爾特工作了一輩子,有些家庭兩代人甚至是三代人都在柯爾特公司工作,他們對于柯爾特的感情,其實并不亞于柯爾特夫人,現在眼看著柯爾特公司走到末路,可以想象他們內心的凄惶不安。
還好吧,這年頭沒有退休制度,如果柯爾特公司倒閉,那些工人最多是失去了工作,并沒有“退休金”可以讓他們損失,否則恐怕現在已經鬧出來大規模群體事件。
別以為美國就沒這種事,美國可是不禁槍的,柯爾特又是個武器公司,員工持槍的比例高的很,和駿馬武器工廠差不多,誰家里要是沒個三五支槍,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柯爾特的員工,這樣的員工鬧起事來更嚴重。
當然了,員工們的死活并不在柯爾特夫人的考慮范圍內,雖然柯爾特夫人也感到對不起那些跟隨了柯爾特幾十年的老工人,但在這件事上,柯爾特夫人態度堅定:“如果工人們愿意跟著我們去英國,我們甚至可以提高他們的待遇,依舊拿他們當柯爾特的功臣對待;但如果他們不愿意,那也只好按合同上說的走,柯爾特雖然離開美國,但柯爾特的律師團隊仍在,如果有人敢違反合同,我們一定會追究到底。”
軍工企業和其他企業不一樣,牽涉到的核心機密太多,生產過程中涉及到的專利項目也很多,所以柯爾特的員工在入職的時候都和柯爾特公司簽訂有合同,如果員工從柯爾特離職,那么五年內不得在其他軍工企業內工作。
這不算是霸王條款,因為此時所有的公司都一樣,駿馬集團更過分,規定的年限是十年,只不過駿馬集團的待遇實在是太好,從駿馬武器工廠成立到現在,沒有出現一例員工離職,反而是員工們想盡一切辦法把自己的親戚朋友弄進駿馬武器工廠。
有了這個條款,可以說是斷了柯爾特工廠這些工人的最后一條后路,他們中最優秀的那批人也是在柯爾特工作時間最長的那些人,這些人為柯爾特工作了一輩子,現在除了造槍什么都不會干,現在擺在他們面前的只剩下跟著柯爾特家族前往英國一條路,否則這些工人肯定會失業,而且是全家失業。
韋恩·亨利大概是沒想到縱然到了這般地步,柯爾特夫人還就著這個條款不放,聽柯爾特夫人說完,韋恩·亨利的表情很掙扎,猶豫半響,韋恩·亨利再次建議:“夫人,柯爾特的工人為柯爾特工作了一輩子,他們中很多人生下來就在哈特福德,到現在都沒有離開過,讓他們跟著柯爾特前往英國,估計很多人會很傷心,看在他們為柯爾特工作這么久的份上——”
“韋恩——是不是駿馬集團的那個律師找你了?”柯爾特夫人聲色俱厲,在這種事上倒是敏感的很。
“是的,夫人——”韋恩·亨利沒有猶豫,一臉坦誠的承認。
這種事沒什么好猶豫的,哈特福德是柯爾特家族的地盤,雖然柯爾特家族在商業競爭上輸給了駿馬集團,但在哈特福德,柯爾特家族還有足夠的影響力,這種事否認也沒用,柯爾特夫人只要發話,想知道事情真相很容易。
“好好——真好,韋恩,我記得二十年前你就在柯爾特工作,那么現在,連你也要背叛柯爾特了嗎?”柯爾特夫人口不擇言,女人在這種事上總是很極端,在她們的認識中,世界上的人際關系非黑即白,從來沒有其他顏色存在。
“是二十六年——夫人,我倒柯爾特的時候才剛剛十三歲。”韋恩·亨利表情不變,眼里的悲哀越來越濃。
十九世紀可沒有“童工”這一說,也沒有“義務教育”,十幾歲的孩子出來工作很正常,他們拿著童工一樣的薪水,卻干著和成年人強度相同的工作,所有人都認為這天經地義。
“那好吧,二十六年,那么在這二十六年里,韋恩,柯爾特有沒有對不起你?”柯爾特夫人正在氣頭上,沒注意韋恩·亨利的異狀。
“并沒有——夫人,我要說的是,我也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柯爾特的事。”韋恩·亨利還在解釋,二十多年的感情,不是一時半會能消散的。
“那么你現在準備那么做了是嗎?”柯爾特夫人追問,很有事實確鑿不容抵賴的架勢。
“好吧,隨便你怎么想——”韋恩·亨利終于放棄,夫妻還本是同林鳥呢,更不用說雇傭關系,這些年掛著柯爾特公司總經理的名義,卻沒有實際權力,當了這么多年的吉祥物,現在還要為柯爾特公司倒閉背鍋,韋恩·亨利身心皆疲:“回頭我會讓律師把辭呈拿過來,英國我就不去了,我當年就是從英國逃離的,現在不想再回去讓人看笑話,所以——再見。”
韋恩·亨利心灰意冷,格羅弗·克利夫蘭確實找過韋恩·亨利,向韋恩·亨利許以重金,邀請韋恩·亨利擔任紐黑文武器工廠的總經理。
這個總經理和韋恩·亨利現在的這個總經理不一樣,是真正擁有實權的,實際上駿馬集團所有的高管都有很大的自由度,只要業績沒問題,總公司不會干涉下屬分公司的運作,和在柯爾特擔任總經理是天壤之別。
哈特福德距離紐黑文近的很,只有四十多公里距離,兩座城市間有鐵路,如果在紐黑文工作,周末返回哈特福德一點問題也沒有,格羅弗甚至承諾,李牧可以動用私人關系搞一輛專列,專供在紐黑文工作的哈特福德人往返于兩座城市之間。
至于韋恩·亨利的合同,格羅弗·克利夫蘭身為駿馬集團的首席律師,表示這一點問題都沒有,韋恩·亨利可以到駿馬集團工作,如果柯爾特家族將韋恩·亨利告上法庭,那么駿馬集團的律師團隊會應訴,只要駿馬集團愿意,把官司拖個五、六年一點問題也沒有,到時候所謂的時限已經自動失效。
柯爾特公司的其他工人也一樣,只要愿意到駿馬集團工作的,駿馬集團都可以為他們提供法律支持。
這個條件很有誘惑力,韋恩·亨利不知道駿馬集團在接觸自己的同時是不是也接觸到其他柯爾特工人,韋恩·亨利可以保證自己的對柯爾特的忠誠,其他人就管不著。
只可惜,這份忠誠現在看起來是如此的廉價。
離開柯爾特工廠,再回頭看一眼熟悉的洋蔥屋頂,以及熟悉的青銅小馬,韋恩·亨利的眼圈有點泛紅,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但生活還要繼續,韋恩·亨利不打算加入駿馬集團,這算是對柯爾特最后的忠誠。
說實話,韋恩·亨利之所以對柯爾特忠誠,這是因為塞繆爾·柯爾特的知遇之恩,和柯爾特夫人沒有任何關系,如果當初韋恩·亨利到柯爾特時,柯爾特的掌門人就是柯爾特夫人,那韋恩·亨利不會在柯爾特一待就是二十六年。
轉身離開的時候,韋恩·亨利一臉決絕,從此韋恩·亨利和柯爾特再也沒有任何關系,按說本應一身輕松,但韋恩·亨利此時卻茫然至極。
從十三歲到現在,韋恩·亨利一直在柯爾特工作,雖然當了這么多年的總經理,但韋恩·亨利自認為自己還是一名優秀的制槍工人,雖然已經脫離了一線工作崗位很多年,但所有的工作步驟都在韋恩·亨利的腦海里,現在給韋恩·亨利一臺車床一個鋼坯,韋恩·亨利仍然能造出一把手槍,甚至比大多數工人制造出來的都要來的好用。
但那又怎么樣呢?
按照和柯爾特的協議,韋恩·亨利不能在軍火公司工作,自己回家造槍自己賣都不行,唯一的手藝現在卻成了束縛,韋恩·亨利不知道自己的還能干什么。
“韋恩,韋恩——”韋恩突然聽到有人在路旁喊自己。
回頭一看,原來是老威利。
老威利是個老家伙,在柯爾特,老威利是個很受人尊敬的人,從柯爾特工廠開業的第一天起,老威利就在柯爾特工作,沒有人比老威利的資格更老,所以老威利可以肆無忌憚的直呼韋恩·亨利這個總經理的名字。
老威利一家都在柯爾特工作,他的兩個兒子,五個孫子,甚至是女婿,目前都在柯爾特工作。
“韋恩,有沒有什么好消息?”老威利一臉期盼。
韋恩·亨利知道老威利想知道什么,但卻沒法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