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酒的曹一方說了很多,把他心中的郁悶和抱怨,一吐為快。
田安邦難能可貴的沒有插科打諢。
其實曹一方的郁悶很好理解,他有創作劇本的能力,有前世的眼界作為支撐,本來想得好好的……先出道,利用自己演技方面的硬實力打出名氣,然后自己得空了可以創作劇本,繼而滿足的看著這些文字轉化成影視劇,他就可以隨心所欲的在自己喜歡的故事里,扮演自己喜歡的角色。
他前世雖然邊緣,但也算是圈內人,深知在演藝圈里混,名氣是錢,但不是一切。只要沒有混到金字塔的絕對頂端,成為那幾個鳳毛麟角的真正巨星,都不具備隨心選擇劇本和角色的條件。
越來越多的一線明星都開了自己的工作室,也是因為不想在這個市場上,僅僅做一個被挑選的商品,而是想增加自己的發言權和選擇權……可惜,這一波浪潮不但沒能增加市場作品的多元化,反而越加同化。
也不能怪他們……藝人增加了商人的身份,就不得不更多考慮盈利,盈利就需要避險,而創新本身就是最大的風險。
曹一方甚至想得更多,他有很多喜歡,并迫切想要去演的角色,有時候甚至會想,能不能把一些國內特有的幻想文學,取起精華,去其糟粕,以完整電影劇本的形式,搬上大銀幕。
當然,他也知道不會這么一帆風順,但更沒想到這么快就卡在一個原先不曾多做考量的環節。
他和陳婭蠻討論過,和網文編輯也討論過,如今和田安邦這位老編劇也在討論。
編輯然諾說的沒錯,如果他以一個明星的身份,在網上或者直接聯系出版社,發表偽裝者這本質量還不錯的劇本,或許都能有一定熱度的市場反響。
但既然市場無法區分,他的名氣和熱度之間的關系,從理性投資的角度來看,投資方如果要選擇一部適合拍攝的,為什么不直接選一個普通作家創作的作品,再選擇幾位高流量的明星,這樣相加才有效應。
而且然諾告訴他,非長篇,幾乎沒有憑本事成大熱IP的可能……也就是扔掉明星的光環,這本書扔到市場上,可能掀不起半點波瀾。
這才是現實。
田安邦只隨意安慰了他幾句,便忍不住了,“小伙子你不覺得你很懶嗎?”
“啊?”曹一方沒明白,可能喝多了幾杯,腦子有點渾。
自己懶嗎?
不懶啊!
每天還勤奮健身和學習來著!睡眠時間平均只有六個小時……當然,這在藝人里可能不算什么。
田安邦是看著曹一方吃燒烤,自己喝了半碗粥,就沒了胃口,他像是有點胃疼,捂了一會兒肚子,又聽了大半天,終于忍不住道:“當紅明星當紅的路,是錯誤的……嗯……或者說這本身沒錯,但其中改編的復雜性很多,優秀的影視作品取決于方方面面……既然不全對,為什么一定要在這條路上埋頭猛沖呢?我們用傳統一點的思路不行嗎?”
曹一方沒get到老頭的思路:“傳統一點?怎么說?”
“正常的編劇,要推銷自己的劇本,會怎么做?”田安邦拍桌子道:“一家一家影視公司去推銷啊!說服制片的負責人,說服有話語權的投資方!”
曹一方沉默了,他不是沒想過,但他……沒具體想,因為他本能的覺得太麻煩,自己現在可是一個明星。
明星有那么高的收入,那么好的資源,為什么還要費勁去走小編劇的路子……這對他來說,就是一件能做就順手做了,不能做也不傷筋動骨的事。
那他確實懶。
“而且你不是小編劇,現在有名氣了,更有談判的籌碼對不對?”田安邦出主意道:“你甚至可以跟影視公司的人談,如果他們投拍你的劇本,你可以降低片酬出演,電視劇方面沒什么人簽對賭協議和分成之類的,但你可以談嘛,補充協議都好寫的,收視率如果達不到多少,你就拿個低片酬……你不能什么都不想付出,就得到所有好處。”
曹一方感覺遭到了嚴厲的批評。
還真是。
田安邦突然叉開話題:“哎,司馬懿的標志姿態你知道不?”
曹一方抬頭:“什么……哦,鷹視狼顧。”
田安邦道:“你演個我看看。”
曹一方郁悶道:“搞什么……不要。”
“演一個嘛。”
“不要不要!我不喜歡這個人物。”
田安邦不快道:“觀海小妞也不喜歡花瓶貂蟬,但我讓她沒事的時候演一個,她也就演了,杜若姮那小妮子也是,好說的很,小玄子……唉,不說他。你不是演員嘛,演個動作表情還害羞?來,就演一個眼神。”
曹一方看了看周圍,店里已經沒幾個人,也懶得跟田安邦爭論,皺起眉毛,隨意的做了一個兇巴巴的眼神。
田安邦面無表情,“你哈士奇啊。”
曹一方此刻心態有點崩,不想陪老頭子玩,但老頭又來激將法:“都說你演技好,我看也是浪得虛名,臨場發揮能力一塌糊涂……”
“好好好!來來來!”曹一方閉目醞釀了一下,想象著老鷹覓食的模樣,微微縮著脖子,低下頭,然后緩緩睜開眼睛,任由兇芒在其中閃爍。
田安邦看了一會兒,很遺憾的嘆了口氣:“我改變主意了,就算我有選角權,你現在其實也不適合這個角色。”
說完就喊服務員買單。
曹一方已經好久沒有被人批評過演技了,這會兒真有點鬧心,兩人出門后,他還追問:“哎哎!雖然我對這個角色沒有興趣……但是我得捍衛我的業務能力,老頭子你說清楚,我怎么就不行了?”
田安邦轉身,嚴肅的看著他:“你看你,已經把演技看作是你的業務能力了。”
說完,趁著曹一方發愣,他轉身就往酒店方向走去。
“哎哎!這就是一個形容!也沒錯呀,本來就是業務能力!”曹一方追上去,旅游區夜市的街道人還不算少,田安邦在來來往往的游客里穿梭著,曹一方喝多了,竟然小跑了一陣才追上老頭子。
田安邦看著很累,忽然停了下來,撐著膝蓋喘了半天,才指著他鼻子道:“你現在就像……就像……以前的柳盟……陳玄祎,你有天賦,你也太舒服了,你的表演輕松自如,但太多匠氣……”
已經是第二次聽到有人點評自己表演太多匠氣,曹一方有點不忿,熟能生巧,自然會有匠氣,各行各業都是如此,這也不是什么壞事啊。
“有匠氣就不能演司馬懿?”
“不,你眼睛里沒那東西,可能你能演出所有情緒,但有很多氣韻……你演不到位。”
田安邦只是快走了幾步,就不停的大喘氣,一雙老眼鷹隼一樣盯著:“你這小伙子,得過且過……沒有野心。”
回到酒店的套房,曹一方反思了很久。
老頭子花白的眉毛下,那雙隱忍卻鋒利的眼睛,一直停留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心里有點小郁悶,可能是被批評了。
但他也忍不住去仔細琢磨,自己是不是真的變得懶惰。
自己沒有野心嗎?
前世的野心是什么?成為大明星。
其實那不算什么野心,因為前世他只是喜歡表演,想順便功成名就,享受鮮花和榮譽。
所以仙劍大爆后,他感覺已經十分滿足了……那些簇擁著簽名合影的粉絲,那些閃光點和節目邀約,還有媒體報道。
他知道老田后來說的,不僅僅是他的表演,也是他在劇本這事上的作為。
因為他沒有野心,所以咸魚,凡事能省力則省力,結果事情沒有一帆風順,不考慮如何解決,反而還特委屈。
他眼前又浮現老田最后說那句話的眼神。
老田的野心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