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一點三十,曹一方提前半小時就來到了聲臨其境的錄制演播室。
節目組給他準備的服裝特別簡單,卻看著十分端莊正式,是一套死收身的西服套裝,黑白束條紋,復古雙排扣,曹一方穿上以后整個人繃得筆直,彎腰都困難。
左胸的位置是他自己挑的配飾,沒用傳統方巾和胸花,看著忒顯老氣,本來嘛,他如今的定位也不是什么儒雅紳士,那是江琛,自己得騷浪賤的充滿青春活力才行。
于是他別了個船舵形的銀質小徽章,算是中和了一下條紋西裝的老氣。
演播廳里此刻還是空空蕩蕩的,觀眾都沒有入場,只有工作人員在做準備工作,曹一方仰頭望著黑黢黢的演播廳穹頂,先解開襯衫的風紀扣,又扯開西服的雙排扣,這才松了口氣道:“你們家服裝師肯定對我有意見,這身西裝緊得像中世紀的歐洲束胸,還好我有先見之明,午飯只喝了一杯豆漿,不然我分分鐘爆衫給觀眾看……”
“喲,那可不行。”杜子騰故作緊張道:“我這有巧克力華夫餅還有牛軋糖,你要不吃兩斤墊墊?待會兒勞動量可不小,你別暈倒在舞臺上。”
這檔節目有兩位主持人,一者負責外場主持,面向觀眾,請得是一位橫跨播音和主持兩界的小姐姐董晚晴,看著挺賞心悅目的,一開嗓即標準御姐音,既攻且蘇。
她跟曹一方寒暄了幾句后,就忙著同調音師溝通,現場給話筒調音去了;另一位則是娛樂大本營的熟人杜子騰,負責和嘉賓貼面相處,窩在嘉賓錄音室,向外傳播情報。
呃,也不算熟人吧,就上次參加大本營見過一次,不過兩人都自來熟,看著貌似就很熟。
“你是移動小賣部嗎?”
曹一方聽到杜子騰的建議后,盯著對方的肚腩看了半晌,說話半點也不客氣,“謝絕好意了,你們微胖界才需要補充能量,我們微瘦界的男神靠半口仙氣吊著就行。”
“好的這位男神。”
杜子騰笑呵呵道:“一會兒餓的肚子疼的時候,別喊我的名字。”
“呵,我曹某人錚錚鐵骨,就算餓死,就算倒在舞臺上……等等……”
念及這貨不走心的名字,曹一方回頭皺眉:“你這話有陷阱吧……”
杜子騰負責全程陪聊,帶他走向休息室,曹一方嘴里叼著根三色水筆,正低頭認真的復習臺本,薄薄的三頁紙,上面只是簡明扼要的寫清楚了他今天錄制的流程順序,需要配哪幾部電影,但他自己還在上面做了不少小筆記,他難得如此細致,連筆記都用不同的顏色區分開來。
“到了。”杜子騰說道。
曹一方這才抬頭,神情難以放松:“還好我來得早,我得多準備準備,一會兒三位大佬太壓人了,他們來了恐怕影響我備戰狀態。”
他抬頭,忽然發現杜子騰的胖臉近在咫尺,蜜汁詭異。
曹一方退后一步,保持安全距離,感到不對:“怎么?你肚子疼嗎?”
杜子騰面朝著曹一方,曲起兩根手指,木然的敲了敲門。
曹一方開始蛋疼……這表明……里面早就有人到了。
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大神來的那么早。
杜子騰慢慢笑了起來,大聲道:“江老師、余老師、仇老師——!曹老師來啦——!”
前幾個音調都挺正常,最后那句曹老師卻整個拖長扭曲了,聽著特嘲諷。
曹一方登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話音剛落,門就推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一間碩大的休息室,里面擺設干凈,三位大佬坐在三個獨立小沙發上,看起來都自成一個小宇宙,似乎彼此之間沒什么交流的樣子。
江琛還是素淡的樣兒,閑坐發呆中,余菁在看雜志,耳朵里塞著耳機,仇石杰老頭干脆就歪著腦袋在打瞌睡,木制的龍頭拐杖歪斜靠在腿上,看著特閑適安逸。
但又氣氛干硬。
按理說圈內的藝人碰面,甭管熟不熟悉,總能表面功夫做得倍棒,聊得歡實,更何況這幾位都是頂尖的藝人,看起來卻像不怎么熟悉,也懶得互相搭理,任由場子冷著。
杜子騰這嗓子一喊,江琛和余菁都看了過來,仇石杰老爺子也睜開了睡眼,側眼打量,面含微笑。
這種感覺很奇妙,三座大山登時就屹立在眼前,壓力太真實了。
別看曹一方的綽號暫時都不怎么好聽,不是七秒就是公公的,但他其實是個心理素質過硬的純爺們,可被這么幾位一盯,渾身還是各種不自在。
他扯出一絲笑意,伸手招了招:“幾位……老師,你們怎么都來得這么早?”
仇石杰老人年紀最大,卻最先吱聲。
他笑了笑,聲音喑啞低沉:“從來沒上過內地的綜藝節目,怕待會兒露怯,先來探探路,心里好有底嘛。”
“您老太謙虛了,要是您老都會露怯,我這毛頭小子今天全程估計得抖成帕金森。”
見仇石杰開口,曹一方趕緊走進去,伸出雙手去握,笑道:“仇老師您好,我是曹一方,初出茅廬的新人演員,久仰您的大名了。”
曹一方在上節目之前普遍會做點功課,其實不用做調查也不會不認識這老頭子,仇石杰在這個次元可以說是泰灣省寶級的老戲骨,據說脾氣怪,排場大,但是演戲真的沒話說。
就曹一方了解到的情況,仇老爺子也不僅僅是演員一個身份,他名下大大小小有近十家影視傳媒的相關公司,甚至相傳曾有深色背景,總體算是一方諸侯。
誰料,仇石杰居然也認得他,老爺子腿腳不便沒起身,但很認真的同他握了握手,笑道:“曹一方,你的大名我也早有耳聞啦。”
曹一方還沒來得及表示驚訝,仇石杰就沙沙的笑了幾聲,令人毛骨悚然……
這老頭怪異得很,聲線喑啞中還帶有一種沙石摩擦感,再加上他不陰不陽的面相,著實讓人有點害怕。
“今年你很跳啊,老是看到你的新聞。”
曹一方被搞的挺尷尬,他禮貌的向余菁和江琛看了一眼,還來不及跟他們倆打招呼,就跟仇石杰老爺子聊起來了,關鍵是這老人家說的話讓人還沒法接,他只能說:“讓您老見笑了。”
仇石杰老眼昏黃,精神卻不錯,猛地一擺頭:“唉,哪里的話,沒有鋒芒還算是年輕人嗎?你很好,最近有人說你性格像我,但我現在還沒看出來,哈哈哈……”
江琛八面玲瓏,聞言知意也知趣,微笑插話道:“像仇司令可不得了,難怪我一直覺得一方身上有一種氣質。”
余菁也摘下了耳機,接茬道:“江神棍又要算命啦?曹一方是什么氣呀?說說看,酒色財氣?”
這回看得出江琛看來跟余菁挺熟了,他難得看著幼稚了一把,猛地一拍大腿:“霸氣外露!”
曹一方見他們終于開始對話,雖然是用自己當話題,但好歹氣氛沒剛才那么僵硬了,他膽子放開了些,接道:“乍一聽像是在夸我,細一想……”他也猛地一拍大腿:“琛哥拐著彎還是在夸仇老師嘛。”
“哈哈哈!”余菁灑然大笑,鼓掌道:“曹一方!聰明啊!一眼就看穿了這個老神棍的彎彎繞繞!”
杜子騰看他們幾個聊起來了,自己也感覺松了口氣:“那幾位老師先聊著,我再去核對一下流程,待會兒我們簡單的彩排一下。”
幾人點頭,杜子騰就先撤了。
曹一方這才尋摸了位置坐下來,跟三位大神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了一番,算是初步熟悉了一番。
令他感到泰然的,是這幾位看似一個比一個大牌,實際上還都是挺好相處的,江琛不必多說,一向懂分寸會做人,余菁以往覺得挺高冷的一國際大影后,如今聊著也很接地氣,不知何故,她還特喜歡懟江琛。
仇石杰模樣很幽森,可看來也是直腸子的脾氣,有啥說啥,座山雕似的癱在沙發上,眼睛半睜半闔的搭話,嗓音輕柔卻不輕弱,一字一坑,很有老年梟雄的氣場。
但令他感到不安的是……這幾位怎么好像都對他挺感興趣的……
他沒來的時候,他們似乎都沒什么交流,他一來,頓時氣氛就好了許多。
仇石杰很隨意的跟他扯了扯家常,這老人知識儲備極為豐富,能從江海市的黑dao歷史聊到崇安島的生態發展,且拿這第三大島和第一大島泰灣做對比……這尼瑪有可比性嗎?
余菁就更有意思了,直接問曹一方現在有沒有女朋友,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子……然后聊到男人的劣根性問題。
好嘛好嘛,男人都是大豬蹄子行了吧?
說實在話,曹一方很久都沒有這么大的壓力了,聊得越久壓力越大,因為他本身手里還拿著臺本,打算再好好復習一下,找個角落開開嗓子,結果他看這幾位爺,手里空空如也,完全沒有要提前做準備的意思……
或許這就是大佬吧。
自帶淡然自若的學霸光環,還沒落筆就知道又是滿分,無敵真是寂寞如狗屎。
大約二十分鐘后,他們幾人去彩排。仇石杰腿瘸的厲害,江琛本來要扶,老爺子婉拒了,但后來曹一方看他拄著拐杖走得艱難,客氣了一下,結果卻讓他扶了……
三點鐘,節目組安排觀眾進場。
三點四十分,聲臨其境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