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頭曲過后,鏡頭里出現了一雙日式軍靴。
鏡頭手持跟隨在后,視角保持水平,沒有露出跟隨著的其他細節,就這么追逐著這雙軍靴的快節奏的步伐,一所廢棄礦場的局部細節映入眼簾。
礦場鐵門打開,忽然,連續不斷槍聲響起,在礦場偌大的空間內,槍聲響的突如其來,振聾發聵。
林音酒杯一顫,趕緊穩住,順便調低音量。
濃稠的鮮血浸透黑色礦石,黑紅色澤令人起了生理性不適。
死亡。
幾聲悶響,沉甸甸的尸體跌落礦道的聲音。
死亡。
那雙軍靴停了下來,鏡頭上移,這是一個面目磕絆的日本女軍官,字幕在一側出現,日本特高科科長南田洋子。
她的表情說明了對死亡的習慣和漠視,用不夠流利的漢語發問:“汪處長,你把轉變者都殺光了,那我們應該去哪里找延安分子和重慶分子?”
鏡頭給到第一位女主角(女反派),崔觀海飾演的汪偽特工總部76號情報處處長,汪曼春。
崔觀海的妝容精致冷艷,暗紅色的唇色,收身挺括的軍裝,讓她呈現出了一種越美麗的事物越危險和殘忍的氣質。
與南田科長的冷漠不同,她正在拿手絹擦拭雙手,同樣的面無表情,崔觀海卻呈現出了漠視以外的另一種怪異情緒……對制造死亡的享受,她看了一眼尸體,轉向南田:“沒有什么轉變者。”
“什么?!”
兩人一番對話,很快就把背景故事交代清楚,汪曼春抓了一批人,大鳴大放的殺人,傳揚出去,號稱自己抓到了共黨的叛徒,然后讓這個“叛徒”帶著76號到處演一出抓人的戲碼,共黨的地下黨如果有人上當,這招引蛇出洞就成功了。
南田很滿意,隨后引出下一個男主角的線索,一張照片遞給汪曼春,汪曼春認出這是自己是師哥明樓。
波詭云譎的上海灘,即將到來的經濟司首席財經顧問,特務組織自然會把審視的目光盯上他,而汪曼春則表現出了一絲淡淡的情愫。
走之前,南田提醒,汪曼春才意識到自己嘴角沾了一滴鮮血,她道謝后,輕輕擦拭。
畫面駭人,宛若食人的美麗妖精。
林音看了一眼時間,五分鐘,第一幕結束,很好的鋪底了故事背景,引出主要正面人物,節奏明快。
崔觀海的表演讓她驚艷,電視劇中,角色剛開始稍有臉譜化是好事,短短幾分鐘,一個心狠手辣卻仍未斷情絕愛的女魔頭,瞬間躍然于前。
鋪墊了她的結局。
接下來出場的是明樓,陳玄祎扮演。
畫面從黑暗到光明。
咖啡館落地窗邊,陳玄祎自帶三分清冷和貴氣,就算是在談笑風生時,也略顯自矜,放三分,藏七分,表演自然寫意,年代感十足……因為在現代這樣氣質的人極少。
觀眾一看便知,剛剛那個女魔頭,為何會對著一張照片起了些許溫柔女兒態。
因為這樣的男人太有魅力。
陳玄祎在抽空和一個金發碧眼的女人閑聊,將高談闊論以紳士的語態娓娓道來。
他和張揚的戲份在連續剪輯中,呈現鮮明對比。
陳玄祎飾演的明樓,坐在咖啡館,如高樓聳立,反射著光芒,不動如山。
另一邊,張揚飾演的明誠,手段犀利,如同一個訓練有素的殺手,干凈利落的處理了日本軍部顧問,動如雷霆。
一動一靜,光明和黑暗在交織。
風平浪靜與暗流涌動,呈現了一個動蕩的時局。
回到車上,明樓收起偽裝,神情瞬間陰沉了三分,嘴角仍掛著笑:“干得漂亮。”
他們談論著暗殺行動,明樓的身份在交談中透露,他不光是明家大公子的堂皇身份,也不光是被汪偽政府從重慶高薪挖來的財經顧問,更是雙面間諜,國民黨軍統上海站情報科上校科長,代號“毒蛇”。
擦拭著金絲框眼鏡,以斯文的學者形象,談論著血腥的暗殺,陳玄祎的泰然自若,竟在這一刻,顯得比汪曼春更為可怕。
但是談論到自家弟弟時,明樓卻也跟汪曼春一樣,表現出了溫柔的一面。
“對了,明臺是今天飛去香港吧?”
“是。”張揚的表現十分內斂,卻用他絲毫沒有冗余的話語和動作,釋放出了一種巧妙的鋒芒,“明臺飛機上午十一點,龍華起飛。我們中午十二點飛上海。”
陳玄祎第一次露出有些孩子氣的表情,他眼里滿是寵溺和憂慮,撇了撇嘴:“希望他能好好讀書,別出岔子,出門在外不是在家里,沒人照顧他……”
“大哥。”談及家里這個最小的公子,明誠也笑了,“放心吧,明臺聰明又懂事……”
話沒說完,明樓悶悶的看了他一眼,明誠自覺這話太扯,也說不下去了。
許多能跟林音一樣好好欣賞電視劇本身的觀眾,這會兒都不禁露出姨母笑。
這對CP在流露出溫情的時刻,真的好蘇好有愛啊!
但是更多的觀眾沒這個耐心,太多沖著曹一方來看的觀眾,到現在為止還沒等到他露臉,焦躁的厲害,不少人刷著彈幕,詢問到底誰是主角,曹一方什么時候才出場?小少爺就是曹一方吧?
其實電視劇只過去了十分鐘。
此刻出場,既不晚也不早,胃口吊足,觀眾也沒失去耐性。
一本厚重的書打開,鋪在腿上。
鏡頭上移,卻發現這人并沒有看報紙,而是在打瞌睡。
明家小少爺怎么可能在飛機上乖乖讀書呢?
一看到這人,林音的表情就冷了下來。
曹一方。
明臺是個少爺,他劇本中塑造的這個人物,并沒有前世電視劇中那樣沖動,更接近原著,看似頑皮,實則心思復雜,缺乏安全感,但也成長極快。
明臺和大哥二哥一樣,都是一身西裝筆挺,頭發疏離得絲絲分明,在這樣的年代,他們一看就是非富即貴,不是等閑子弟,但跟他們也都不一樣,此刻明臺沒有踏進陰影,整個人干凈美好到欠揍。
他就這么歪著頭打瞌睡,一身陽光,歲月靜好。
連配樂都那么輕快,讓觀眾瞬間從之前的劇情里抽離了出來。
一雙復雜的目光,始終打量著他。
柳盟飾演的重慶軍統上校,王天風。
活潑的猶太小姑娘,無意中撞到明臺,小少爺皺了皺鼻子,悠悠轉醒,看到是個小孩兒,特別有閑情逸致的跟她扯了幾句閑淡,用的竟然是希伯來語。
小姑娘笑他口音不標準,于是用更標準的漢語跟他溝通,明臺臉皮夠厚,毫不尷尬,嘻嘻哈哈的糊弄,“其實小妹妹你才不標準,我說得是早期的迦南地語言,亞非語系最早是有元音字母的……”
漂亮的猶太小姑娘,被唬得一愣一愣。
王天風都被唬住了。
只有小姑娘的爸爸忍俊不禁,招手讓她回去。
第一集的時間最寶貴,容不得浪費,所以轉折點很快就出現。
服務生給王天風下毒,被明臺識破,救了他一命。
當那個服務生被架走,慘叫聲傳來,明臺臭屁的樣子頓時潮水般褪去。
他不說話了。
眼眸里有些許掙扎,似乎開始質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死了,他牙齒里有毒藥。”副官跟王天風匯報,說話的聲音不響,但明臺剛好可以聽到。
那一刻,明臺也下意識的摒住了呼吸,恐懼和愧疚在滋生,再看向王天風時,他眸子里已經沒有了善意,只剩下提防。
可是王天風卻死死的盯住了他,一直找機會搭訕,像是一個性取向成謎的惡劣大叔在拼命勾搭小奶狗。
明明隔著一條走廊,但是曹一方的身體語言一直在躲避,最后都縮到舷窗邊上,就好像隔壁座位有個胖子死命的擠他。
柳盟和曹一方在這時的演技自然通透,沒有痕跡卻攻受分明。
好話說盡,明臺還是不搭理,王天風只能用強,把明臺綁去了軍校。
等到第一集結束,故事走向已經十分清晰。
明家三兄弟,包括大姐明鏡,以一種互不知情的戲劇矛盾,一起卷入了抗日陣線。
“很討巧。”林音的酒杯依舊完好,但她看的入神,酒是一口沒喝。
她喃喃自語:“第一集沒有濃烈的抗日氛圍,避免了讓觀眾感到厭倦的舊元素,而是花了大筆墨呈現幾個主角甚至是反派的人物性格,讓觀眾代入人物,所有的人物塑造的都很鮮明……如果我是普通觀眾,我會好奇這些謎團,明臺上個學被軍統綁架,而他大哥也是軍統的高層,那他們不就一個陣營了?”
“那何必搞這一出呢?”
林音依舊把自己放在一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思考著普通觀眾可能好奇的元素和看點,實際上,她自己……
“嗯……反正還有時間,繼續看吧。”
林音不知不覺的犯了一個錯誤,她原本是以業內人士的眼光,抽離出故事,分析劇本的優劣,布景是否精細,演技成份幾何……可是看著看著,她就一頭栽進這個精心布置的故事里去。
能從一開始就狠狠拽住觀眾的注意力,讓他們忘卻時間的流逝,忘卻漏洞,忘卻批判,忘卻演員本身,這就是優秀電視劇最大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