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低下了頭，不敢再看聶唯，覺得自己剛才花癡的樣子好丟人。
聶唯也不在意，看到女孩回過神，便說道：“你應該猜到我找你的原因了吧？”
穆寒點點頭，這并不難猜。
能讓聶唯在這個時候主動找上她，穆寒很輕易的就聯想到了周朵朵，甚至連聶唯找自己要說什么，穆寒都能想得到。
可越是清楚，穆寒就越緊張，越害怕。
別看私下里穆寒總是把‘聶唯哥哥’掛在嘴邊，但兩人之間其實并沒有任何的交集，當偶像真的出現在她面前，尤其還是自己有了新的想法時，她感到的并不是興奮、激動。
畢竟她的選擇，也等同于背叛了公司，恰恰這家公司的大老板之一就是聶唯。
穆寒想一個小鵪鶉一樣，縮在沙發，坐的盡量遠離聶唯的距離，埋著頭等待聶唯對自己的‘審判’。
聶唯看著縮在那里瑟瑟發抖的穆寒，笑著說道：“別緊張，今天我們就講私下里的身份，你是朵朵的朋友，叫我一聲哥就可以。”
穆寒抬起頭，鼓起勇氣望向聶唯，在后者鼓勵的目光下，猶豫了片刻，輕輕的叫了聲‘聶唯哥。’
客氣過后，聶唯沒有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的問向穆寒。
“和我講一講，為什么忽然想要去做直播？這總要有理由的，畢竟你在練習室這邊的成績也不差，我向老師打聽過，你在B班也算是優等生，是很有希望升上A班的那一批，所以我想要聽一聽理由。”
“你自己的想法，你不要想著說服我，你就談談你自己的想法。”聶唯又補充了一句，這才停住嘴，望向穆寒，等待她的回答。
穆寒緊張的抿了一口橙汁，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才把自己想的那些說給了聶唯聽。
起初她只是準備講一點點，大概意思到了就好，但是和聶唯聊天，她從最開始的緊張，竟然不知不覺中漸漸就放下了心防，說的也是越來越多，甚至包括家里的一些糟心事兒她都對聶唯講了出來。
這些話她甚至連周朵朵和黃婷都沒有說過。
“就是這樣，我覺得主播這個行業未來發展前景也挺不錯的，而且現在就能賺到錢，我想盡快獨立，過我自己想要過的生活。”穆寒紅著眼眶，為自己的發言做了一個簡單的總結。
說完之后，她還偷偷看了眼聶唯，心里蠻好奇聶唯會怎么勸自己，雖然穆寒覺得聶唯無論說什么，她的心都不會跟著動搖。
“挺現實的想法，也挺符合你現在的情況。”讓穆寒完全沒料到的是，聶唯竟然一副贊同理解她的意思，就在她還想著聶唯是不是有后話的時候，聶唯竟然就不說了。
就是字面那種，不說了！
穆寒整個人在這一刻甚至都懵了，她給自己做了無數的心理建設，告訴自己一定不要在聶唯的勸說下動搖，可現在這一切全都白做了，聶唯竟然一句話都沒勸她，反而還說理解她，這讓穆寒甚至一時間都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聶唯看著姑娘迷茫不解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心里也不是不禁一樂。
不過笑歸笑，有些事兒聶唯覺得還是要和穆寒說清楚。
“無論是出道，還是走紅，公司都沒有辦法給你任何的保證，既然你覺得選擇主播這條路你能夠出人頭地，那么我也沒有什么阻止你了理由，不過……”
聽到‘不過’兩個字，穆寒心里咯噔一下，總覺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你有考慮過練習生合同的違約金問題么？”聶唯問道。
“什么違約金。”穆寒有些慌，下意識的反問道，聶唯見狀立刻就懂得，這姑娘顯然還以為練習生是上學呢，說不上就不上了。
華藝旗下的所有練習生，在簽約的時候合同內都會注明違約金一項，無論是最底層的F級練習生還是最頂層的A級練習生，所有的合同都是有違約金的，區別只是違約金的多少而已。
這么做倒不是華藝想要靠著違約金賺錢，又不是某娛樂公司，全憑和藝人打官司盈利。
華藝這么做，主要還是之前在剛成立練習生部門的時候，很多娛樂公司都會盯著華藝這邊，挖華藝的練習生，A班因為有出道希望，這幫娛樂公司挖不動，但是B班及以下的那些練習生，在這些娛樂公司許諾出道的條件下，還真是有一些動搖的。
為了阻止這樣的情況發生，也是為了維護公司利益，后來的練習生合同才都加上了違約金這一條。
畢竟華藝對待這些練習生投入是非常多的，每個月的手機通訊費用補貼、食補、衣補、交通補貼，各式各樣，就連最底層的F班成員，一個月都能拿到至少一千五百塊，升班的時候還有進步獎，從幾百到上千乃至萬元不等。
另外包括住宿、學校等等，這些練習生們都是不需要花一分錢的，這還僅僅只是練習生拿到手的實際利益，還有像是那些專業課老師來教學，這些你到外面請，以華藝老師的水準教上一堂課至少要上千塊，而面對練習生，同樣是免費，華藝從沒有把這部費的支出嫁接到練習生身上。
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包括一些公司的活動，年終抽獎，這些練習生也都是會參與進來的。
畢竟練習生也算是‘高危’職業，需要經歷殘酷的淘汰，最終也只有實力和運氣兼備的練習生才有可能出道。
而這些孩子全都是一些十五歲到二十歲之間的孩子，這都本該是上學的年紀，他們為了追逐夢想來到了華藝，華藝自然不可能讓他們這練習的三四年間一無所獲還倒貼一大筆錢。
至于華藝這些付出，自然也都嫁接到出道的那些練習生身上，他們簽的就是梯形合約，基本上頭兩年只能拿到百分之十和百分之二十的分成，到了后面才會漸漸上漲，五年合約最后一年才能夠和公司對半分成了。
看似苛刻的合約，其實已經在圈內算最好的待遇了，尤其比較韓國的那些練習生，這份兒合約他們可能看到都會感動到哭。
“違約金…多少？”穆寒用顫抖的聲音問道，她還真是沒注意到違約金的事兒。
“十萬。”聶唯回答道，穆寒聽到這個數字，悄悄松了口氣，誰曾想聶唯又緊接著說道：“這只是F級練習生的違約金，我記得你已經簽了B級練習生的合約了吧，違約金應該是一百萬了。”
穆寒聽到一百萬的數字時，瞬間就傻眼了。
“你要是不信的話，可以去找合約看一看，違約金應該就在第五頁最后一行。”聶唯補充道，他報出的數字并不是信口開河。
F級練習生的合約，違約金是十萬塊，網上D級練習生，違約金是二十萬，到了C級練習生，就已經上漲到五十萬，而到了B級，更是直接破百萬。
至于A級練習生的合約，違約金則高達五百萬，基本上已經等同于一些出道正式藝人的違約金金額了。
當然，違約金金額看著挺大，但其實觸發條件并不多，不過穆寒這種情況，恰恰屬于違約金觸發的范疇。
聶唯把違約金的事兒告訴給穆寒之后，就靜靜的等她。
穆寒因為聽到百萬這個數字，回過身后，整個人都慌的不行，她的人生連一個十萬都還沒見過，又什么時候想過百萬？
一百萬，她甚至可以在京都選一個普通點的區域，交上一座面積不錯的房子的首付了。
一百萬，她還可以買好多的名牌包包，吃好多的零食，可以擁有自己的汽車……
可現在她面臨的卻是一百萬的債務。
穆寒看了眼聶唯，她知道聶唯不會在這件事情上糊弄自己，畢竟合約白紙黑字，聶唯不可能撒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但穆寒此時此刻，真的希望這就是一個謊言。
因為一百萬她真的付不起，哪怕賣了自己都付不起。
“我…我…我拿不出這筆錢。”穆寒低著頭，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氣說了這幾個字，說完后就死命咬著自己的嘴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明明馬上就要看到希望了，明明馬上就能夠獨立，有著自己的新生活，但這一切在這一刻似乎全都終結了。
哪怕她鐵了心要做主播，可是付不起違約金的她，又能怎么辦？
看著低頭顫抖著肩膀的女孩，聶唯心里嘆了口氣，這姑娘的心顯然已經野了，至少心思已經很難停留在練習室，也不可能再有之前練習的那股勁頭了，用武俠里的詞形容，就是這姑娘已經有了心魔。
如果只是完成周朵朵請求的任務，那么現在就算是成了，這個叫穆寒的女孩，以她的家室肯定是掏不出一百萬的違約金的，光是這一條，至少就還能困住這個女孩至少兩三年的時間。
但有必要么？
一個無心練習，只想做主播，卻被違約金困住，而周朵朵和另一個女孩依舊還在為著夢想奮斗，她們注定已經走上了岔路，自己就算把眼前這個女孩強拉回來，和周朵朵一條路，但她還能跟上周朵朵的腳步么？
“這樣吧，我給你兩個選擇的方案。”聶唯想了想，說道。
“我看你顯然是無法支付違約金的，所以第一種就是繼續做你的練習生，今天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公司也不會阻止你直播，當然，你也不能和直播公司簽訂任何商業性質的合約。”
“第二點，你付違約金，不過我可以答應你，不需要一次付清，你可以分期支付，利息我可以不收你，但一百萬一分都不能少，畢竟這是公司的規矩，誰都必須遵守，沒有人會成為那個例外。”
“所以這兩個，你選哪一個？”
“第二個！”
聶唯話音剛落，穆寒就毫不猶豫的做出了選擇，這讓聶唯還說什么好呢。
“你把你能接受每月的還款金額告訴我，我讓秘書擬定一個合約。”聶唯干凈利落的吩咐道。
“一…兩萬！”穆寒咬咬牙，回答道。
聶唯原意分期收違約金已經是照顧她了，她也知道聶唯這都是看在周朵朵的面子，也正式如此，她也不想要欠這筆錢太久，欠的越久，內心那種歉疚感就越深。
對于穆寒的還款金額，聶唯沒有給出什么建議，這完全取決于這個女孩自己的判斷，到時候不管是提前還上了，還是收入不足無法還款，屆時都會由公司法務部門出面解決，畢竟這一百萬又不是直接裝進聶唯的兜里。
不過在給秘書打電話吩咐合同的事兒后，聶唯又悄悄給繁星娛樂打了個電話。
很快關于違約金合同就送了過來，這一回穆寒看的很認真，聶唯也很有耐心，大概過了能有二十分鐘，穆寒才在合同上認真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式兩份，你這份兒收好，到時候只要按照合同上的銀行卡號每月在月底前打款就可以，現在你也不是公司的練習生了，考慮到你可能暫時找不到住處，我可以叫練習室那邊幫你再留一周的寢室床位，你用這段時間給自己找一個新的地方住吧。”
華藝公司又不是善堂，穆寒簽下了這份兒合約的時候，她就已經不是練習生了，免費的宿舍自然也沒有了。
學校那邊聶唯也和穆寒說了，可以幫她保留學籍，但是從明年開始，她想要繼續在哪所學校念，就要自己交學費，到時候是不是還在那里上，全看穆寒自己決定。
反而馬上就要放寒假了，距離下學期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哪怕穆寒最終選擇轉學或者輟學，這段時間也是富富有余，足夠她處理這些事情了。
穆寒點點頭，神情帶著些失落，整個人看上去被一層孤獨感所籠罩。
“走吧，下去和朵朵好好談一談，把你的實際情況和她說明白，朵朵會理解你的。”聶唯站起身來，拍了拍女孩的頭，安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