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陵,天色微明,清風徐徐吹來,卻有了一絲夏的涼意,一朵朵微白的云也因著那動人心魄的橘黃色光芒而被染上了色彩,飄飄蕩蕩,漫無邊際。
家家戶戶是早起的時辰,只是在這燕家卻是死一般的沉靜。
“作孽啊!怎么就一聲不吭走了呢。”說話的人是燕母,她兩鬢黑發上夾了一點點的白,看起來也是黑蒙蒙的,似乎這將老之態是改變不了了。
而一旁的燕城一語不發,眼眶紅紅的,一臉倦態。
“誠哥兒,不傷心了,她要走,就讓她吧。你這次留下她,她下一次也還是要走的。”
“燕姐,你也別多說他了。這姑娘本來就喜歡我們燕家,我們燕家也沒虧待了她,好吃好喝的供著啊!”燕母一聲長嘆,語氣中倒有了幾分的幽怨。
屋內殘燭還在泛著微弱的光,微風撫過之際左右搖擺,只要這燈芯以盡,火估計也要慢慢熄滅了吧。
燕城閉眼,這種窒息的痛苦讓他久久不能平靜下來。思來想去,腦海里還是那個溫柔如初的女子。長發飄飄,瓔珞加身,流仙髻上一枚細銀的青鸞釵子輕輕地將青絲固定住,而潔白的雙眉之間畫著精致的金花鈿。
“誠哥兒,別郁悶了。改日,我們再托人讓你認識一下這博陵的姑娘,總歸會有你喜歡的。”燕然笑道。
燕母貌似也同意女兒的觀點,她微微點頭,又把自己那褶皺了的襦裙擺了擺,一副雍容華貴之態。
其實燕母本來是武將人家出來的女子,早年大大咧咧,后來嫁到了燕家又怕落人閑話,只得慢慢改了自己原本的習性,漸漸地也變得和那世家太太無二異了,才在這博陵之中得了些賢惠的名聲。
只是刻意改變的東西終究是難以說服人的,她這骨子里還是那股“狂傲”之氣,不經詩書浸泡過的人就算是安靜也難以真正端莊起來的。
一直沒有說話的燕城呆呆的,燕然覺得不對勁,只是輕輕地碰一碰他,燕城便立刻倒在了地上。
“誠哥兒!”
燕然一聲驚呼,只見這燕城早就不省人事了。燕母心臟一個受不了,竟然也跟著暈了過去。
“來人啊!”
燕然嚇得心臟也要跳出來了,這怎么兩個人一起暈了啊!
仆人聽到叫聲也匆匆地趕了上來,幾人手忙腳亂才把燕城扶到了那木榻上,而燕母則是被扶到了一邊去。
燕家,這個曾經名震博陵一時的家族突然變得地位不穩,因為燕家唯一的長子燕城自醒來后便神情恍惚,癡癡傻傻,像是換了一個人,丟了魂。
自古紅顏禍水啊,燕城也難過得了那美人關了。
燕母看到自己兒子變得癡傻后,她是受不了打擊,接著便是臥病不起了。湯藥一碗接著一碗,從未停過。
當然了,這也是后話了!
胡地。
在那滿是紫云英盛開的大地上,頭戴紅纓,一身流紋深紫色華服的男子此時正在此來回踱步。
他不時會像那遠處低矮的群山眺望,只見天蒼蒼野茫茫,絲毫沒有自己想要看到的身影出現。
他有些氣餒,直接坐在了這草地上。紫云英一朵挨著一躲,左右輕輕地搖曳,迎著那和煦的微風,映著湛藍湛藍的天和如棉花團一樣白的云。
“猜猜我是誰?”突然,自己眼前冰冰涼涼的,是一雙小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耳邊是那清脆玲瓏般甜美的聲音,他勾唇一笑,又搖搖頭,故作不知。
“嗯?”
來人似乎有些小小的失落,這聲音也不禁變得有些低沉。
“貴公子……你當真不記得我了?”
“你是誰?”
“我是……!”
來人美眸微瞇,正想放開手時,自己卻感覺到了一個翻身,再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被這男子拉到了身邊了。
“我怎么會不記得魅兒姑娘啊?”男子笑了笑,他正是這大元的五皇子。
這一生他最不會忘記的就是這個魅兒了。雖然他生性善變,但是這心里還是給了魅兒一席之地的。
京都已經有幾位嬌妻了,可是他貌似只愛這個天真爛漫的女子,她一顰一笑,皆為世間美物。如玉一般溫潤的氣質,而且又善解人意,他如何能不動心?
魅兒抿抿唇,故作不悅,“貴公子,你都不愛魅兒了對不對?方才魅兒可是看到你一直盯著遠處看呢,是不是在等其他的姑娘?”
“是啊,又被你知道了。”
魅兒一聽,便生氣的扭頭過去了。她生氣起來時那張瓜子臉鼓鼓的,近看還有點萌萌的,特別的可愛。
五皇子一把將她又拉近了身邊,“魅兒怎么確定那個女子不就是你?除了你,誰又能讓我等這么久?”
“我。”魅兒含羞帶怯的低頭,頭上紛飛的發絲輕輕地將她那粉撲撲的臉蓋住,果然是一個活脫脫的絕世美人。
五皇子折了身旁一株紫云英,又深情款款將它送給了魅兒,“這是你喜歡的花,送給你。”
“謝謝。”
“有花堪折需折,莫等無花空折枝。魅兒,你看看我說的如何?”
魅兒頭一低,又故作不知。她心底是想多聽他說著情意綿綿的話,也喜歡他那雙明亮的眼睛,她不怕自己陷進去,因為大王已經答應了自己可以和此人共度一生。
若是不出意外,她還可能會是他未來的皇后。
“貴公子說的魅兒聽不懂,能不能給魅兒解釋一番?”
“魅兒正值青春年華,正如這花一樣,我定要早些把魅兒給娶了才是,不然到時候便只能落空了。”
“魅兒此生能得貴公子青睞,那真是魅兒的福氣。”魅兒含笑,嘴角邊微微露出了幾顆潔白無瑕的牙齒。
五皇子見過的美人不少,但是像魅兒這樣有些異域風情的倒是不多,那深邃有神的眼睛讓他看不透這個女子,但是憑心卻感覺她是那么的純真。
男子多愛保護柔弱的女子,而魅兒也正是抓住了五皇子這一特點,一而再再而三的示弱,以此來牢牢地抓住他的心。
只是……人心終究是難測的,預知后事如何,還需要等時間來證明了。
“聽聞近來朝中之事亂成了一團,我明日也要回京都去了。魅兒,你會陪著我么?”
“會的。”
“若是我這次回去太冒險,你可愿意同我生死與共?”
“會!”魅兒想也沒想,因為她知道自己五皇子不會過得那么差的,再怎么說,他也是個皇子啊。將來若是做不了皇帝,那起碼也還是個王爺。自己跟著他,又能差得到哪里去?
五皇子輕輕地把她摟在懷里,眼里是那一片片的紫云英,而魅兒,不過是他眼中的一個小點。
“貴公子,魅兒會乖乖的,不會給你添麻煩的。聽聞公子家中已有妾室,那魅兒不求什么名分,只愿意貴公子給我一個地方藏身就好了。”魅兒又降低了聲音,輕輕的,像是風撫過湖面,不帶起太多的波瀾。
五皇子一聽肯定是不會愿意的,他道:“魅兒這是說的什么話,我那皇子妃一定是你。只是,你要多等些時日。畢竟,我不是那尋常人家嫁娶自由的。”
“這,其他的幾位姐姐會不會太委屈了?魅兒不忍心打擾了貴公子的家庭,只愿貴公子把給幾位姐姐的疼愛也分一點兒給魅兒就好了。”
她像個小貓,柔弱的讓人不忍心拋棄她。五皇子又是那種特別想要保護別人的人,他怎么舍得讓魅兒上面呢?
這個小傻瓜啊,怎么老是不信自己呢?“你就是多想了,她們是她們,你是你,要是能同她們和諧相處那自然是極好的,要是不可以,那也不必太過于勉強自己了知道么?”
魅兒那靈動的眼神閃了閃,薄如蟬翼的濃密睫毛又輕輕地將眼中的異樣蓋下。
“幾位姐姐,想必也是愛極了貴公子,魅兒怎么忍心讓她們傷心呢。”
“你就是太善良了,以后我就怕有人欺負著你。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說,千萬別委屈了自己,可明白么?”五皇子真怕她去了京都會被自己府中那幾位美嬌娘欺負得不敢說話,所以也就好好的為她許諾了。
魅兒眸中忽然星光點點,淚珠兒也是一碰就要落下了。
五皇子心里一驚,慌忙地說道道:“魅兒怎么了?要是不想去,那留在胡地也好啊。待我安排好了一切,我自然會來的。”
“你去吧,你個薄情的郎君!”
“啊?”
看著魅兒那張稍稍有點怨氣的臉,五皇子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這個女子,怎么這么脆弱?
“對……對不起,貴公子,我失言了。”魅兒隨即道歉,那眼淚也是跟著“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五皇子實在是受不了了!他真是一點也不想看到心愛的女子落淚傷心的!
“不哭不哭,是我不好。”
“不,是魅兒的錯。是魅兒想要的太多了,這說出去真是太丟人了。”
魅兒低眉,只是又偷偷地打量著五皇子的神情。只見他一臉心疼,真是恨不得要把自己捧在手心里護著,捧著,生怕自己會被人欺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