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公子,入夏了。”丑將平日里裹著的外袍,掛在架子上,手中端著一盤洗凈了的櫻桃,顆顆飽滿很是光滑。
“他們今日的訓練結束了?”瀾夭拾起一顆櫻桃,探入她的唇瓣中,剎那間鮮紅的汁水染的她唇色緋紅。
“嗯,他們今日將《程軒兵法》熟讀了,尤其你吩咐的兵不厭詐、美人計這些典故,我給他們足足講了三遍。”丑已經習慣了日日如此繁瑣無聊的日子。
在第八層他們一呆快一年了,而依舊是風平浪靜,好似永遠沒有盡頭的等待。若是旁人早就沒了性子,離開這寶塔,而瀾公子卻偏偏與其杠上了,不但不走,反而在里邊過的怡然自得。
那夜祈天燈放飛過后,給眾人的心里留下一陣旖旎。然而第二日,卻迎來了瀾公子的第一道命令,要求他們熟讀這個世界的所有典籍,且每日準點上課,不得缺席。
瀾夭自從那日見丑被這些個小兒科的東西,騙的眼淚長流,就下定決心要改一改他們的認知。
于是她去納戒中幾番尋找,終于在一堆狗血的小說里,掏出了一百余本典籍,隔一段時間,她就拿出一本,讓丑帶著他們好好學習學習。
“好,甚好,今日一同泛舟吧。”瀾夭滿意的點頭,既然他們這般努力,總得給些獎勵不是?
“泛舟?”丑自從跟了瀾公子,就知道此人腦子里點子層出不窮,明明可以通過靈力做的事情,她絕大部分選擇親力親為,增加樂趣。
這接近一年的時間里,他們跟著瀾公子徒手爬雪山、海邊看日出、林間建樹屋、雪中泡溫泉、騎馬大比拼、飛行棋大賽、空中熱氣球······
七十二君跟瀾公子感情也越來越深,當然大都是感激之情,獨有一人例外。
瀾公子有七竅玲瓏之心,這些怎么會不知道?她只當看不見。
“嗯,泛舟,去準備三十二艘小船,我們去山頂。”瀾夭的眸子里泛著流動的色澤,神幽地仿佛能引人魂魄,她站起身來,先一步踏出廂房。
丑早已知道瀾公子思維跳躍,毫不遲疑的去著手準備了。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瀾夭已經帶著眾美男站在上頂的一處溪流處,此處溪流湍急,冰冰涼涼的水珠子滾動著跳躍出來,沾濕了眾人的衣袍。
“一艘船坐兩人,大家記得一會兒牢牢抓住船身,免得水流太急,被甩出去就難堪了。”瀾夭一邊說著,一邊率先坐入一艘船中,那船被一條繩子固定在河岸,才沒順著水流飄去。
“瀾公子,這是個什么把戲呀。”癡在岸邊問著,他本來就性子活潑,跟著瀾夭長了不少見識,如今又瞧這般陣勢,心中躍躍欲試。
“這是漂流,誰來和我乘這一艘船?”瀾夭輕聲詢問,可那雙眸卻是看著丑的,如今丑已然成了她的管家,基本上和她做到了同出同進。
可卻瞧見丑身子一退,一個身著藏青色的男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那人很漂亮,卻美的不是驚心動魄,而是細水長流之美。
他身子骨瘦弱,仿佛風一吹一散了,那雙眸里泛著常年揮不散的霧氣,眼角一顆淚痣襯得他更加弱不禁風,他的長發用一柄嵌寶紫金冠挽起,幾縷發絲拂過他的鎖骨,他雙眸中流轉的情意,清晰可見。
瀾夭目光如炬,朝著退到一旁的丑看去,卻瞧見丑心虛的垂著頭,不敢看她。
丑也無可奈何,他們都是畫卷自然相互憐惜。而那人對瀾夭的傾慕,一眾人都看在眼里,故而他寧可被瀾公子責罵,也愿意將這機會給他,二人泛舟更便于將話說開。
本來愜意的漂流,瀾夭只顧著手緊緊抓住船身,一個字都沒能從她口中說出。
她佯裝看不到對面傳來灼熱的視線,她凝著眸子,在心中嘆息,這場獎勵,怕是將自己繞了進去。倒是那身后不斷傳來嬉笑打鬧的聲音,略微緩解了這尷尬的氛圍。
“瀾公子。”聲音柔柔弱弱的,是他的聲音。
“汐,何事?”瀾夭緩了一會兒,才開口詢問。
“無事,只是不知道為何瀾公子與我在一起,總沒有和丑在一起來的自在。”汐的聲線帶著些沙啞的味道,那本該亮晶晶的一雙眼眸,變得暗淡無關,他幽幽的嘆了一聲。
“那你認為的原因呢?”瀾夭終于抬眸,看著面前的男子。
“瀾公子,我的心意讓你覺得苦惱嗎?”汐鼓起勇氣,說出了內心真實疑惑,再這樣遮遮掩掩下去,難受的會是他。
“沒有,但會讓你苦惱,我沒辦法回應你任何情感。”瀾夭本就性子淡漠,這樣的事情自然不會讓她有任何的波動,但她了解某些人的腹黑,汐僅僅是一副畫卷,對自己有所圖那么定然不會好過。
“是因為我只是一副畫嗎?”汐的唇瓣微微顫動,一雙細長的手緊緊抓住船身,指尖泛白。
船身隨著碧波蕩漾,起伏不斷。好在二人抓的牢實,才沒被拋出船外。
“是,也不是。”瀾夭嘆了口氣,她一雙狹長的鳳眸靜如止水般注視著他,再緩緩開口:“因為你是畫卷,所以未曾見過其他女子,心系于我大抵是因為錯覺。倘若你看過這世間萬千美人,我相信你會尋覓到那個真正屬于你的人。”
良久的沉默,汐的如貝殼般白的牙齒咬住下嘴唇,那眼底的委屈清晰可見。
終于,眼見著漂流將要結束,他開口道:“瀾公子,我能有一個請求嗎?”
當夜,瀾夭瞇著眸子看著垂著腦袋,手中拿著一把戒尺的恨。
他是來認錯的,畢竟這事若不是恨退讓,也不會弄的這么難堪。
據說汐自從從扁舟上下來,便回了廂房閉門不出,連平日他最喜愛的晚宴,也沒能現身。
“我不想打你,你自罰三下。”瀾夭有氣無力的說著,她的思緒飄散,心不在焉。
恨沒能馬虎,當真狠狠的在掌心打了三下,片刻后一兩顆血珠子從掌心滑落。
他的臉一陣蒼白,卻將手心卷起來,藏在身后,沒讓瀾夭瞧見。
“汐跟我提了一個請求。”瀾夭弾了弾袍子的褶皺,好似想要將心中的煩悶一同捋平整。
“他說了什么請求,讓公子這般煩心。”恨烏黑的眸中一閃而過的疑惑。
“他說,待我們從第八層出去,放他自由。”
這是瀾夭的承諾,若是七十二君想要離開,她自然會放他們自由,沒想到第一個提出這般要求的,會是汐。
“他真這么說?”恨眸子一凝,光亮點燃整個瞳孔,而后又轉為幽深。
就算他也想瀟灑離開,可這天下之大卻沒有他想去的地方,倒不如留在瀾公子身邊,做她的左膀右臂,樂得自在。
“嗯,我應了。”
瀾夭清晰的記得,當她同意的那一瞬間,那個本該流光肆意的男兒,整個人都變得黯淡無光,那身子骨看起來更加淡薄了。她不知道,她做的是對還是不對。
“汐的能力是千變萬化,他在外邊不會有危險的,請瀾公子不要憂心。”恨作為畫卷,當然也知曉其他畫卷所擁有的能力。他想瀾公子這般煩擾,絕大部分原因是自責,怕汐流落在外,受了疾苦吧。
“那就好,對了,我讓你去探查的事情,有了眉目了嗎?”此事告一段路,她也不再追究了,現在最為重要的,是如何能出這第八層。畢竟門派交流大會即將開始,若是她作為掌門不能出席,整個門派會受到恥笑吧。
“果然如瀾公子所料,自從入夏以來,已經整整兩個月沒有落下一滴雨。農戶們的田地,大多干渴,連春天種下去的小苗,也被旱死了許多,此刻外邊怨聲哀道、民不聊生。”恨欣喜的說道,看瀾公子一直以來胸有成竹的模樣,他就知道她一直清楚考驗的突破口究竟在何處。
“不錯,再等等。”她必須等一個適合的機會,再去處理這件事,而不是貿然告知農戶,她能呼風喚雨,請大家不要著急。她是為了出第八層,而不是扮演一個救世主的角色。
果然,這個機會來的很快。
第二日天還未亮,幾個農戶敲響了瀾夭城池的大門。
“瀾公子,怎么辦?”恨在等瀾夭一聲令下,這些人究竟放不放進來。
“讓他們來這里找我。”瀾夭手掌撐著腦袋,一片悠然的說著。
不一會兒,恨帶著農戶進了瀾夭的廂房。
“姑娘,你可要救救我們唷!”一個年紀稍大的老人,淚眼婆娑的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他身后跟著的那些人也紛紛下跪。
“大伯,你先起來。”瀾夭眼眸一轉,恨立馬會意將老人扶了起來,攙著他入了座,一杯上好的茶水就擺在他的面前。
“姑娘,我等萬萬受不起,只求你能救我們一命啊!”老人不敢喝茶,那茶香飄逸,他一聞就知道此物不菲,他承受不起。
“大伯何處此言呢?”瀾夭漫不經心的說著,和她料想的一絲一毫都沒有差錯,這第八層先是考驗她的耐性,如今怕是要考驗她的智力了。
“我們都知道姑娘你有本事,能夠在這貧瘠的地方建這么一大座城池,老夫當真是發自內心的佩服。姑娘你一定是世外高人,我等一直不敢來嘮叨姑娘,就是怕惹的你不高興。
“可是吶,我們真的走投無路才敢來尋姑娘的!連日來的高溫,而且滴水不下,導致我們農田里的莊稼紛紛枯死,若再不采取措施,該如何過冬喲!”
那老人說的淚如雨下,可憐的模樣讓恨得眼底劃過一絲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