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雨滴被風吹進了房間,兩片米白色的窗簾被冷風揚在半空。
傅勛安撫著拍了拍江非的背,然后松開江非走到床邊關好窗戶。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在窗戶上閃射出猙獰的光影,一霎那的光亮仿佛拉長了傅勛站在床邊的身影,那肩寬腿長,靜默深沉的高大背影,此刻如裹挾一股寒意,顯得森冷詭異。
江非忽然有些心神不寧,他皺著眉,努力擺脫心頭的異常,對傅勛控訴道,“吳申今天下午攔著不讓我走,還強行把我關在這里,這不會是你的命令吧。”
傅勛站在床邊,沒有回頭,淡漠的聲音聽不出太多的情緒,“嗯,那會兒手機沒電了,加上有事,便讓吳申先趕回來。”
“可為什么不讓我走,還把我手機給拿走了。”江非一臉不悅,“感覺自己跟囚犯似的,要不是因為吳申是你的人,我都以為自己被綁架了。”
傅勛轉過身,淡淡道,“過些天我帶你去見我父親,在此之前,你暫時先待在這里。”
“見....見你父親?”江非疑聲道,“是給他答復的事?”
“嗯。”
“那我過兩天過來不行嗎?”江非道,“我媽住院了,我不太放心,想回去看看。”
“我會安排人過去照顧他,你不用擔心。”
傅勛此刻身上莫名存在的疏離感,令江非感到很不自在,好像一下子與傅勛拉遠了距離,結合今天下午吳申那樣的強勢舉動,江非越想越不是滋味,于是故意道,“可我就想回去,你讓吳申把手機還我,我要訂明早離開這里的機票。”
傅勛似乎在心里醞釀著什么,漆黑的瞳仁深處暗光涌動,他緩緩走到江非身前,一手輕搭在江非的肩上,輕聲道,“先下樓吃飯,用完晚餐后再說。”
江非一動未動,盯著傅勛的目光漸變清冷,“傅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怎么會?”
“那讓我訂機票回中南市。”江非道,“你爸要的那個答復,本來就...就很讓人毛骨悚然,并不一定要到那天才給他,你隨時....就現在也能,你告訴他,我們會結婚,希望能夠得到他的祝福,其余的你還想考慮什么?”
頓了頓,在一陣電閃中,江非忽然補了一句,“除非你真想用我的命去換取你想要的權勢。”
窗外忽然雷聲轟鳴,江非被這猝不及防的一聲嚇得身體一震,他下意識的走向窗戶拉起了窗簾,這時身后傳來傅勛低冷的聲音,“我不會跟你結婚。”
江非那還未來得及松開窗簾的手,頓時一僵,心臟隨著窗外的雨聲逐漸下沉,他一動不動的站在窗前,一股寒意從腳底緩緩升起,緊接著又聽身后的傅勛冰冷道,“你不是愛我嗎?我現在想要傅家的一切,你不愿意幫我?”
江非緩緩轉過身,半晌才牽動嘴角極不自然的笑道,“我....我要是能幫的話,肯定會幫的,但我....我就只會畫畫,你家族的事情我....我出不了什么力的。”
傅勛看著臉色難看的江非,很顯然江非是猜到了什么,只是還不愿意相信而已,于是淡漠道,“江非,我這些日子對你,還有你母親,好嗎?”
江非小心翼翼的點點頭,“挺...挺好的。”
“你能告訴我,你在這世界上,最放不下的人是誰嗎?”
江非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不明所以的目光看著傅勛,但顯然是已經猜到了什么,眼底盛滿不安。
“是你父母吧。”
傅勛淡淡說著,抬腳緩緩走到江非身前,他就如往日一般溫柔的拍了拍江非的背,微微俯身在江非耳邊輕聲道,“你放心,你死了以后,我會安排人照顧他們,讓他們晚年無憂。”
窗外雷鳴電閃,剎那的光亮透過窗簾撲在了江非的背上,傅勛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房內的燈光,使得江非慘淡的面容在幽暗的光影中如死灰一般!
江非瞳仁緊縮,大腦一片空白,耳邊只剩下傅勛那一句....
你死了以后....
傅勛繞過江非,將窗簾重新拉開,他面無表情的看著窗外的雷雨,聲音仿佛沒有一絲溫度,“我早就知道傅震會這樣考驗我,他一直想在死前確認我是否能做到極端的理智。”
江非喉嚨澀的發疼,“所....所以呢.....”
傅勛摸了根煙含在嘴里,當他想點火的時候,發現從口袋里掏出的還是江非送他的那只打火機。
點了煙,傅勛將窗推開一半,然后將手中的打火機扔進了雨中。
“我能找回小南,是傅震故意設計的。”傅勛抽著煙,緩緩道,“他比我先找到小南,然后通過傅深澤向我透露小南的消息,使我得以順利接回小南。
江非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面色蒼白,一言不發的聽著傅勛說著。
“傅震本來的目的,是想把小南變成考驗我的棋子,但被我提前得知了這件事。”傅勛機械冰冷的敘述著,“我假意懷疑小南早就變了心性,在我身邊別有用心,底下人也口徑一致的表現出對小南的不信任,然后便是我把小南打發到一小島上工作,就算是傅震或傅深澤,也只會以為我是不信任小南才特意讓他遠離自己。”
江非緩緩轉過身看向傅勛,即便傅勛還未把話說完,他也絕望的領會了一切....在傅南剛回來的時候,傅勛視傅南如命,后來陡然轉變,原來根本不是因為所謂的看清和傅南之間的感情是兄弟情,僅僅,只是為了.....
“我知道傅震不會善罷甘休。”傅勛轉過身,面無表情道,“為防他一直盯著傅南,所以.....”
“所以你決定把我變成你父親的劍靶。”江非凄笑一聲打斷,“為了保護傅南,為了能夠順利繼承傅家,你決定用我的命來向你父親證明自己,是嗎?”
最后的疑問,仿佛帶著啜泣的顫音,但江非只是頹笑著看著傅勛,眼底沒有絲毫淚跡。
傅勛又抽了口煙,與江非對視的目光冷靜的可怕,然后只聽他平靜的開口。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