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后,眾臣離開朝乾殿,慕云鐸獨獨把蕭野留了下來,并讓其跟著自己入偏殿書房,毫不避諱、毫無掩飾。
眾臣見之,心中更是有了一桿秤,同樣是年輕即位的皇帝,如今這位跟從前那色厲內荏的草包傀儡,可是完全不同了。
“蕭野將軍,多謝今日在朝堂上所表所言。”慕云鐸雖已貴為九五之尊,但此刻對于蕭野仍是十分尊敬的。
蕭野亦恭敬道:“皇上言重了,若非安和公主救下微臣,微臣又豈能有命再站在這朝乾殿中?”
“若只為了還恩,將軍大可以私下還了這人情,而今日在朝上當著四方之臣的面,獻上兵符,無疑是為朕除去了不少荊棘。”慕云鐸心中清楚,能讓蕭野這樣清清楚楚地站邊表忠,實屬不易。
“我蕭家世代效忠西穹而非慕氏皇族,于臣來說,誰坐上皇位無關緊要,誰能延續西穹萬世江山才是臣唯一關心的事情,而此刻臣選擇忠于皇上,便是選擇了忠于西穹。”
蕭野直言不諱、面不改色,仿佛面對的根本不是皇帝,要知道這番話若傳出去,是足以判為大不敬的死罪。
誠然,慕云鐸自是不會怪罪的,恰恰因為他知道蕭野懷著這樣的心,才能放心的跟他謀劃局勢,甚至他心里是有些許欣慰的,因為蕭野的選擇,證明了自己在他眼中是有資格坐在這皇位上的。
“還有一事,朕想請問將軍。”
蕭野知道接下來慕云鐸所問之事,才是今日自己被單獨留下的真正目的。
“皇上請問便是,臣定知無不言。”
“將軍前些日子被困在蕭家老宅,這其中應當另有隱情吧?”
蕭野聞言,沒有說話亦沒有外露情緒,事實上安和公主的人在老宅里救出自己的這件事,在他心中也一直十分疑惑,她究竟是如何得知自己被困,而蕭家老宅里發生的事情,這對姐弟又知道多少呢
慕云鐸見蕭野遲遲不言,便繼續開口道:“以將軍的本事,絕不該被輕易地困住,何況還是在自家老宅,就算真的失算受難,也定會有法子脫身,而將軍卻一直被囚禁在老宅之中沒再現身,只有一種可能——這是將軍自愿的。”
蕭野看著眼前這少年皇帝的雙眸,深如望不到底的水潭,他分明是那樣的年輕,甚至尚有稚嫩的權力,可蕭野在慕云鐸身上看到的只有沉穩、敏銳和洞悉。
“不錯,深陷老宅密牢,的確是微臣自愿。”蕭野無意再刻意隱瞞。
“是……因為容月?”
“看來,皇上所知比臣想象中的更多。”
蕭野親口確認之后,慕云鐸沉了一口氣,果然,自己猜測的沒有錯,能讓蕭野這般“不理智”的,除了容月便無旁人了。
留下蕭野,除了感謝其朝堂上襄助之情,更是為了問出蕭宅真相,畢竟事關容月,最緊張的當屬姐姐了。
“蕭將軍,隨朕去見姐姐吧,我想她一定有事要問你。”
雖然自始至終,驕傲如蕭野只想要獨自守護著容月,但事到如今,他發覺自己已經不是曾經那般無畏了,他害怕因為自己的自信而讓容月再次受到哪怕一絲的傷害。
“臣,遵命。”
正在這君臣二人要走出偏殿的時候,譚公公碎步進來了,“皇上,安和公主來了。”
“姐姐來了?”原本與姐姐約定好,自己下了朝便去找她的,而她此刻主動來到朝乾殿,想來必然是沖著被留下的蕭野將軍而來了,看樣子,姐姐對于蕭野和容月之事的猜測和判斷,比自己更要早。
“是啊,此刻正在偏殿里候著呢。”
“你啊你啊,帶著姐姐直接來書房尋朕便是,怎能讓她在偏殿里候著呢?”慕云鐸面露不悅。
“皇上有所不知,老奴本是要直接引公主過來的,可公主卻如何也不肯。”說罷,譚公公摸了摸額頭細密的汗水。
“姐姐不肯?這是為何?”
“公主說如今您貴為皇上,她雖是您的姐姐,卻也是臣子,君臣有別,所以公主吩咐老奴,今后哪怕是公主有再要緊的事情尋皇上,也要依著規矩體統,通傳請見。”
“哎,別人也便罷了,姐姐同我之間,又哪來這些個勞什子規矩體統,難不成我當了皇帝,卻和姐姐生疏了!”慕云鐸心急,連自稱也無意識地從“朕”變成了我。
這時,一直站在一旁沒有說話的蕭野開了口:“皇上,安和公主這般所作,并非刻意同您生疏,而是要向世人昭示,如今您便是西穹的天,哪怕是安和公主,在皇帝面前都要守著尊卑,這真是用心良苦了。”
慕云鐸又如何不知道姐姐的苦心,可饒是如此,他心中還是覺得不甚舒服,甚至有些躁亂,于是忙對譚公公吩咐道:“快,趕緊將姐姐請來!”
“是,是,老奴這就去。”
“哎,慢著!”
譚公公轉身正倒騰著腳底的碎步要去請公主,卻又被慕云鐸叫住了。
“皇上您還有什么吩咐?”
“你別去了,朕親自去偏殿見姐姐。”說著,慕云鐸大步流星地邁出了書房。
留下身后的譚公公和蕭野,二人對視了一眼,也連忙跟著皇上去了偏殿。
“姐姐!”慕云鐸踏入偏殿,便一改朝堂上沉穩嚴肅的模樣,天知道這一早上,他快被憋死了。
而慕云漪卻是退后一步,刻意與慕云鐸保持了一人的距離,接著俯首跪地道:“安和給皇上請安。”
“姐姐,你這是做什么?!”
方才譚公公描述是一回事,此時此刻當面見了姐姐對自己這般恭敬,慕云鐸心里更不是滋味了,顧不得身后還有宵夜在場,上前拉起姐姐,嘟囔道:“怎得才一個早朝的時間,姐姐就同我疏離成這個樣子了!”
“什么‘我’不‘我’的,皇上該自稱為‘朕’!”慕云漪站起身來,嗔了一句。
而慕云鐸則不接話,繼續撇著嘴抱怨道:“我才不管呢,若姐姐執意今后都要與我這般疏離,那這皇位……這皇位我不要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