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漪的妝發成了,碧瀅和落霜捧來了那嫁衣外袍、赤金鳳冠和霞帔。比之去歲那場與太子大婚時繁重奢華的婚袍袞衣,眼前這一身顯然簡約了不少,哪怕已經穿上外袍、戴上鳳冠,慕云漪也沒有感到過于沉重與束縛。
在今日之前,慕云漪始終沒有試過那頂鳳冠,但上回當她瞧到那鳳冠的墜飾紋樣便已知,這是蘇彥著意準備的,只因慕云漪當年的一句話……
彼時二人尚是兩廂情悅,一日恰逢翰林院掌院嫁女,蘇彥和慕云漪皆受邀參加婚宴。典禮中十分熱鬧,蘇彥自然地穿過人群走近慕云漪身邊。
“怎么,一直望著新娘子出神,眼中還帶著愁色。”
慕云漪回過神,見是蘇彥,又看了看四周,大家的焦點皆在一對新人身上,便安下心來,小聲道:“我是見那新娘子身形嬌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卻戴著那樣繁重的鳳冠……”
“這是自古以來婚嫁的規矩,新娘子的鳳冠霞帔必要隆而重之,才能顯出大婚之事的崇高和。”
慕云漪撇了撇嘴:“那鳳冠高出她一頭,看著我脖子都酸。”
蘇彥笑道:“鳳冠向來是金樹花鈿簇擁九龍四鳳,掌院大人是文官,所以他女兒這頂鳳冠是傳統規制之下最為精簡的了,若換了公爵親王家中的婚事,這鳳冠必是還要添上幾顆明珠、寶玉和墜子流蘇,再重個半斤都算少的了。”
這個慕云漪自然是知道的,因在西穹的婚俗中亦是如此認定:鳳冠越是隆重繁復越能彰顯家世兩家對于這樁婚事的重視程度。
只是她對于這“傳統禮制”卻是不以為然道:“我向來覺得精簡雅致并不意味著不夠崇敬,而滿冠金飾珠寶也不代表著日后夫妻便能長久和順。”……
當初的她也曾不止一次的憧憬有一日能為蘇彥戴鳳冠著霞帔,冠以他姓,嫁他為妻,只是后來兩個人漸行漸遠,慕云漪從一開始的遺憾到后來的釋懷,終于有一天能夠坦然地把蘇彥當做知己摯友。
卻沒想到,蘇彥卻從來不曾忘記過那份情感,也從來都記得所愛之人當初對大婚的期許,并且一一做到了……
“主子?”落霜看出慕云漪眼中的迷離,唯恐宮中來的嬤嬤宮人們也看出,連忙開口提醒:“可是鳳冠太重了不適?”
慕云漪這才回過神,即刻調整了情緒回以一笑:“鳳冠合適的很,許是昨夜沒有歇息好,方才有些走神,無妨。”
這時一旁的梳妝嬤嬤走過來,司空見慣一般的笑道:“新娘子大婚前一夜哪有不緊張的,歇息不好也是再尋常不過的,奴婢猜著蘇將軍恐怕更是難以入睡呢。”
“是啊,沒準兒一會就會看到咱們來接親的新姑爺眼下兩團青呢!”碧瀅跟著嬤嬤一邊逗笑打趣,慕云漪一瞬的失神便被遮蓋了過去。
“子檐呢?怎的一大早就不見他?”慕云漪這才發現,平時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小子檐,竟從早起就沒有見著,今兒府上這么吵,總不會還在睡著。
碧瀅解釋道:“子檐啊說不要當送親的人,要當接親的人,這不一大早便跑去了鎮國公府,說是讓主子你一下花轎就能第一時間瞧見他。”
“這個鬼精靈,罷了,直接去那邊也好,不然這會子在我身邊定要吵的頭痛了。”慕云漪無奈的輕笑,然而這表面上的嗔怪,卻是十足的寵溺與縱容了。
此時,外頭的喜樂聲越來越大,女儐相揮著帕子走進來,“安和公主,時辰差不多了,蘇將軍也到府上了,請您蓋上喜帕……”
慕云漪默默點頭,一旁的嬤嬤只當她是害羞,從一旁的托盤上拿下喜帕輕輕蓋在慕云漪的頭上,待再次為她整理一番衣裝之后,便與儐相一左一右的扶著她走出臥房,經花園長亭,朝著早已熱鬧非凡的前廳走去。
此時蘇彥站在前廳當中,接受著公主府中各位送親賓客的祝福,然而或許只有蘇彥知道,此時此刻的他,心中隱隱在擔憂著什么,以至于他從進到前廳里就時不時地超后門看著,那枚熟悉的身影是否出來了。
終于,廳外傳來女儐相一聲高喝:“吉時到,新娘出!”
滿廳滿堂的人轉過身去,望著珠簾后一襲描金紅袍的公主,然后便是更大的喝彩聲。
蘇彥看到了慕云漪,盡管她蓋著蓋頭,可是蘇彥無比確信那個人就是他愛了這么多年的人,此時此刻,他終于安下心來,隨后大步穿過人群,走到了慕云漪身邊,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要牽住她。
“蘇將軍不可!”這時,儐相攔在了前頭,她本是按照禮儀執事,但語氣過于急促生硬,一時間局面變得有些尷尬。
旁邊的嬤嬤雖也有些愣住,但到底是見多了婚儀場面,即刻鎮定地打圓場:“蘇將軍,知道您急著把咱們公主娶進門,可是禮儀也是不能少的,放心,新娘子還能跑了不成?”
嬤嬤這一說,把在場人都逗樂了,人人只當是蘇彥娶妻心切,再也沒人留意方才那一瞬的尷尬。
隨后便由男女儐相一同捧起紅花錦綢,分別將兩頭交給蘇彥和慕云漪手中。
“請蘇將軍帶安和公主出門,上轎!”
蘇彥看著與自己同牽一條紅綢的慕云漪,一時間百感交集,最后化作一句低語:“云漪,我來接你了。”
說罷,他便轉身走在前頭,在眾人的祝福和震耳的喜樂中,一步步地走出公主府。
蘇彥將慕云漪穩穩地送入馬車后,就在蘇彥即將上馬時,卻被人叫住。
“蘇將軍,借一步說話。”
蘇彥回頭,認出此人,他正是前幾日在萬空山竹院見到的,慕云鐸的親信,此人年紀看著很小,不過十三四雖的模樣,但目光卻有著超乎同齡人的鎮定與冷然,所以蘇彥的印象很深。
然而對于此人的出現蘇彥并無絲毫的意外,甚至從今早他出門起便隱隱覺得今日婚儀之中必然會發生什么,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