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進屋里來的子檐歡歡喜喜地跑進來,但在經過鳳冠霞帔時放滿了腳步,十分謹慎,生怕碰掉了似的。
慕云漪的“記憶”里,子檐應當是在大婚之前被先送去了鎮國公府,她這一日壓根不該在公主府見到他,而這一回子檐卻仍在公主府,這顯然與夢境是有出入的。
“來,到姐姐這兒來。”慕云漪朝他招了招手。
“嗯嗯!”子檐站在一旁,好奇地看著嬤嬤們將慕云漪長長的頭發一圈一圈的盤起來。
慕云漪裝作不經意地問起子檐:“子檐怎得這么早便起來了?”
“子檐今日本想著早點起來,直接到蘇彥哥哥府里等著姐姐,結果走到一半,聽鄭伯他們說今日的漪漪姐姐會是世間最美的女子,子檐實在等不及便想來看看。”
“你之前說起,此次你師祖下山是有重要事情,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師祖說是去見一故人。”
“是何故人?那人可是在萬空山?”慕云漪實在忍不住,追問中直接脫口說出萬空山。
“師祖要做什么事情、去什么地方,向來不會同旁人說的,這回待子檐下山也是子檐求了好幾日,姐姐怎得對師祖這回的行蹤如此好奇?”
“哦,倒也不是,只是覺得我大婚之日,無庸先生沒來有些可惜罷了。”慕云漪隨意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
“原來是為這個,那漪漪姐姐便是多慮了。”
“嗯?”
一旁的落霜接過話來:“主子還不知道,無庸神醫昨兒就到上陵城了,蘇將軍直接接了人去鎮國公府住下,昨兒咱們府上事情多,奴婢一轉眼就忘記同您講了。”
“對呀對呀,一會到了蘇哥哥家中,子檐便能見到師祖啦!”
慕云漪看著子檐爛漫無邪的笑眼,心中終于信了九成——自己所“經歷”的所有場景不過是一場過分真實的夢境罷了。
至于那最后一成,慕云漪忽然想起孟漓來,自那日子檐來到公主府,孟漓負氣離開就再也沒回來,慕云漪甚至在想,莫非他負氣離開不過是做了一場戲?而他此時此刻身在萬空山?
如此想著,慕云漪問起身邊的人:“孟漓呢,可有回來?”
“是誰在念著我了?”不等碧瀅和落霜回復,外頭便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內室眾人一同轉過頭去,竟真的是“失蹤”十多日的孟漓,出現在了珠簾后。
雖說孟漓是男賓,但他一向最是放浪形骸的,全府上下早都見怪不怪了,所以他出現在慕云漪的臥房里,大家也沒有太多忌諱。
“孟漓你……”見到孟漓,慕云漪驚得一下子站起了身,身后的梳頭嬤嬤手中的步搖險些扎到她。
孟漓步步走進,打趣著笑道:“怎么,方才還口口聲聲地念叨著我,見到我怎得又一副見鬼了的表情?”
“不,不是,你何時回來的?”
“這些日子呀,我壓根就沒有出城,一直住在幻闕樓里,反正蘇彥說都掛他名下。”孟漓揚了揚眉,繼續道:“今兒是你與蘇彥大婚,我怎么著也要出現啊,這不,就早早兒趕來了。”
“師父師父!”這時,一旁的子檐竄出來。
在子檐撲到自己身上之前,孟漓側身后退了一步,“小不點,走開,我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師父!”
雖說仍舊不愿承認他與子檐的師徒關系,但是這一回孟漓的臉上明顯沒有了上一次嫌棄的表情。
這會子,宮中派來的女儐相從外面進來道:“公主,宮里傳來旨意,今日婚儀改為在宮中宣輝殿成禮。”
“怎得忽然改為在宮中?”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慕云漪有些莫名,畢竟在這之前從未聽說自己與蘇彥結婚會在宮中進行,再者,蘇彥到底只是臣子,而慕云漪也是別國的公主,二人的大婚斷然不該有東昭的皇宮內進行之禮。
“回公主的話,欽天監和國寺的大師皆算得今日是千載難逢地黃道吉日,皇上便想著不若在今日喜上加喜,成親與新郎官的冊封一道在今日辦了,既然是冊封,便必是要在宮中進行的。”
“原是如此。”慕云漪知道,蘇彥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不必多說,且他將要被冊封為鎮國公的事情早就不是秘密了,不過是要等到他正式成家之后,這國公爺的名頭落在他身上才顯得更加名正言順。
“可若是進宮,子檐豈非見不到漪漪姐姐成婚了?”子檐在一旁嘟起了嘴。
“小公子且放心,皇上囑咐了,公主府的一應親眷皆跟著接親車隊一同入宮參加婚典。”
“哇,進宮進宮!子檐可以進皇宮了!”子檐歡天喜地地拍著手掌。
趁著子檐在一旁歡呼,孟漓則不動聲色地走到慕云漪身后,俯身低頭在她耳邊悄聲說了一句話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話,隨后便轉身對子檐道:“喂,小不點,別在這吵擾小漪漪了,跟我走。”
小子檐雙眼一亮,愣愣地看著孟漓,從來不愿意承認自己的師父,怎得竟主動開口要自己跟著他走?
“發什么愣,快來,我來考考你藥理背的如何,若有一個答不上來,我便逐你出師門!”
“師父,是師祖代您收的徒兒,師祖說您不能擅自逐了徒兒的。”
“到底誰才是你的師父?你聽誰的?”孟漓揪起子檐的耳朵。
誰知子檐卻是不躲不閃,“我師父的徒兒,自然是聽師父的。”
“這還差不多!”孟漓松開手頗有些得意。
子檐繞到孟漓的面前,仰起頭眨著水汪汪的圓眼睛問道:“那您承認您是子檐的師父,子檐是您的徒弟了?”
“我……你……”孟漓一時語塞,心中懊惱怎得就一步步的鉆了這小子的圈套?
這下子不知道怎么說了,孟漓索性逃離現場,而子檐這塊牛皮膏藥怎會放過他?連忙寸步不離地跟出了門去。
隨著這對活寶師徒的離去,內室也重歸安靜。
慕云漪若有所思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被脂粉遮蓋后,就連那淺淺的疤痕都已完全看不出。
孟漓方才的那句悄悄話一直回響在她的耳邊——
“事情了了,莫衍一切都好,你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