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沈鴻給魔化細犬遞煙的動作,姜慕白恍然明悟。
難怪沈鴻堅持讓他抽手卷細煙,還特意讓他關上窗戶。
“只要屋里那人從暗室里出來,身上定會沾染煙味,茍哥能找到他。”沈鴻一邊撫摸細犬的腦袋,一邊說道,“你說,那刺客殺了童阿七,接下來會去哪兒?”
刺客殺人滅口后,十之八*九要回去復命,此時追蹤刺客,很有可能找到幕后主使,到時一舉拿下,人贓并獲!
“我明白了。”姜慕白取出劍牌捏在手里,問,“可是,我們倆身上煙味這么濃重,不會影響這條……不會影響茍哥么?還有,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那間暗室里有通向屋外的密道呢?”
如果刺客能夠直接從暗室通向屋外,自然不會沾染煙氣,若是折了劍牌還讓秦長老白跑一趟,他至少落個辦事不力的過錯。
“若真有密道,刺客就不會留在那間房里等我們走,他要么由密道離開,要么直接出來把我們也一并殺了。”沈鴻撇了下嘴,選擇性地回答了姜慕白的第二個問題,他似乎對回答他人疑問這件事很不耐煩,總是能免則免。
聽他這么說,姜慕白也覺得有理,于是不再遲疑,當即掰下劍牌一角。
看見劍牌中央一道流光閃現,姜慕白稍稍松了口氣,轉眼看見沈鴻神色如常,不禁感到佩服。
先前在那間民房內,沈鴻察覺到兇手還在屋內后,僅用了一個眨眼的功夫,就想好了應對之策,這等應變能力不可謂不厲害。
“只要幫你們找到人,我的事兒就算辦完了。喂,問你……”沈鴻叼起卷煙,絲毫不介意那煙上沾了魔化細犬的鼻液,“若是追到了宋府,你們怎么辦?”
“不會發生這種情況。”姜慕白下意識地回答,接著頗有些意外地瞥了沈鴻一眼,他覺得以沈鴻的聰明,不該問出這個問題。
“哦,為什么?”
“劍胚需以真火玄水溫養,不易保存,不易運輸,要真是宋承望派人盜走劍胚,他肯定事先就在城內或城郊建好了鑄劍池,這鑄劍池不可能建在府衙或宋府,因為宋知城對這件事毫不知情。”姜慕白頓了頓,以強調的語氣補充道,“這件事情,全是宋承望獨自策劃,與宋知城沒有任何關系。”
宋知城堂堂一城主官,家大業大,絕不會為了區區一口劍胚得罪洗劍閣。
再者,就算宋知城知道并且默許宋承望唆使流匪襲擊劍閣、派出好手盜取劍胚,也必須把這件事定性為宋承望膽大妄為,私自犯案。
原因很簡單,如今洗劍閣內部暗流洶涌,定武劍閣沒了靠山,決不能再與當地父母官撕破臉皮,拼個你死我活。
“哦——”沈鴻深深吸了口煙,長長地哦了一聲,說,“我不太懂正氵臺,你說,要是逮著了宋承望,他會怎樣?劍閣會讓他償命么?”
這一問像柄尖刀,狠狠捅進姜慕白心里。
他默然無語,因為他知道劍閣不會讓宋公子償命。
宋承望是宋家這一代的獨苗,宋家必定出財讓利,換取劍閣的原諒,保住他的性命。
倘若劍閣要讓宋承望以命償命,那便是魚死網破的局面,屆時劍閣將會遭受更加慘重的損失,甚至連朱享福、鮑興、丁五郎等人的親屬都會被牽連。
因此,理性地說,眼下最好的解決辦法是逼宋承望交還劍胚,并讓宋承望為此事付出代價,然后與宋家達成協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想想死不瞑目的朱享福、鮑興、丁五郎,他們毫不猶豫地為劍閣捐軀,而劍閣明知兇手身份卻不能為他們報仇……
這叫人如何保持理性?
姜慕白咳了兩聲,神色郁郁地回道:“幕后主使未必就是宋承望,先找著人再說。”
沈鴻咧了下嘴,似笑非笑地問:“如果是他,如果你有機會殺他,你殺不殺?”
“我不做沒有意義的假設。”
“殺,還是不殺?”
“……”
姜慕白低頭沉默許久,忽的抬眼盯住沈鴻,斬釘截鐵地說:“殺!”
沈鴻笑了,一邊點頭一邊說:“是條漢子,記著,機會轉瞬即逝,等到你有機會的時候,千萬不要猶豫。殺了他,來找我,我有辦法送你去鄴都。”
姜慕白愣了愣,問:“沈隊跟他有仇?”
煙頭映在沈鴻眼瞳里的火光一亮一暗,恰在此時,暴雨停息,鉛云未散,四周既說不上亮又說不上暗,宛如白夜。
沈鴻扔了手里的半支卷煙,拍手道:“茍哥,帶路。”
“汪!”
魔化細犬嗖的一下躥出十步開外,兩人一前一后,匆忙跟上。
………………
老豆腐巷位處城郊,附近人家早已遷入城中,巷子里久無人聲。
暴雨漸漸停歇之后,一雙四十碼的短靴輕輕落在泥地上,邁進幽深的舊巷。
踏踏的腳步聲驚擾了窩在屋檐下的小東西,悉悉索索一陣細微聲響過后,巷子里只剩一個聲音,那是靴子的主人在喃喃自語。
“沈鴻啊沈鴻,你的煙是什么味道,我怎么會不知道。”
“公子于我恩重如山,我怎么會讓你跟著我,帶著劍閣的人找去公子那兒呢?”
“本想留你一命,可你偏要自作聰明。”
“還有那天在劍閣二樓見過的俊小子,看著聰明伶俐,唉,可惜,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