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慕白有兩個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是他從另一個世界穿越而來，二是嬴淵的神識碎片。
前者未必會威脅到他的安全，畢竟穿越客的身份必將引起當世大能的興趣，至不濟也是個“珍稀物種”，并無身家性命之虞。
但有關嬴淵神識碎片的秘密一旦暴露，那便是滅頂之災！
洗劍閣閣主楚先生就是實證，堂堂洞虛境劍宗，怎會輕易殞命？要說她殞命星海與嬴淵毫無干系，姜慕白是一萬個不信。
因此，他在沈鴻說出這個秘密時，已生出殺人滅口的想法。
沈鴻是否無辜？
殺了他是否正確？
姜慕白不知道答案，也無暇去做這些道德層面的思考。
為了保住自己和魏萊的性命，為了保住回歸故土的可能，他下意識地想要拔劍。
但沈鴻搶先說了句話，使他的劍刃留在了劍鞘之中。
姜慕白用比劍鋒更加銳利的目光凝視沈鴻，沈鴻與他對視良久，眼神清明堅定，沒有絲毫躲閃。
再三考慮后，姜慕白松了劍柄，問：“你想要什么？”
沒有任何一種給予是理所應當，沈鴻不會白白送出情報，必定有所要求。
果然，沈鴻報了個價：“找我辦事或打聽情報，每次一枚九銖錢，得是上回你送來的那種九銖錢。”
“我沒有。”
“幫我報仇，再說明白點，幫我殺個人。這顆人頭，值三枚九銖錢。”
沈鴻說完，又給姜慕白拋了支煙。
這回，姜慕白接住了卷煙，問：“何必多此一舉？”
他問的是，何必在拿人頭換情報的交易里添上一個不必要的貨幣。
沈鴻聽后皺了下眉，說：“嚴建淳沒告訴你？九銖錢不光能請我辦事，還能請某些像我這樣的人為你辦事，當然，在定武這個鳥不拉屎的小地方，只有我認這九銖錢。”
聽他這么說，姜慕白倒是想起自己曾在一些江湖野史中看到過有關九銖錢的傳說。
據說，前朝曾有一個遍布各地的地下組織，名為“九銖錢”，專做情報買賣，并以特殊工序鑄造的九銖錢作為交易籌碼。
在那些傳得神乎其神的故事里，這個情報組織不僅神秘，而且深不可測，只要買家能拿得出足夠多的九銖錢，就連皇帝待在后宮某位妃子房中的時長都能得知。
只是，姜慕白以為當權者絕不會容許這樣的情報組織存在，所以一直將這所謂的奇聞軼事當作某個三流文人為賺稿費而編造的故事。
而今看來，故事未必真實，但也不是毫無根據。
他想了想，說：“你已經騙過我一次，我沒理由再信你。”
“不，你一定會相信我。”沈鴻語氣篤定，顯然胸有成竹。
“憑什么？”
“憑我會預先支付報酬，只要你答應幫我報仇，我就會告訴你，誰有你要找的東西。不過消息是真是假，需由你自行核實，就算我愿意幫你核實消息，你也信不過嘛。”
“你這么相信我？”姜慕白頗感驚訝，“就不擔心我違約么？”
沈鴻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說：“我信得過你，因為你是個講信用的人，單憑一句口頭承諾，你就愿意放棄書局的工作，費心費力地照顧一個只有半年壽命的殘廢，這年頭像你這般言而有信的人，打著燈籠也難找了。再有，我信得過你，因為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想得到，違約的代價是什么。”
不可告人的秘密被人得知，便是被人拿捏了把柄，姜慕白自然不敢違約，可他也不愿示弱，于是冷聲問道：“你不怕我殺了你滅口？”
沈鴻嗤笑一聲，聳肩道：“我要是那么容易死，那早該死了，哪里活得到現在？再說，你何必殺我？我方才說了，那顆人頭值得上三枚九銖錢，除去你要的情報，我還得再給你兩枚九銖錢，換句話講，你還能讓我為你辦兩件事。”
“我考慮考慮。”
其實姜慕白說這話時，心里已經拿了主意，可卻不愿立即答應，他一邊抽煙，一邊在心里反復推敲，確保自己沒有上當受騙的可能后，才開口問道：“你要殺誰？宋承望？”
“不。”
“嗯？”
“我查不到宋承望藏身之地，也沒打算找他麻煩，我替你們辦事，茍哥因我而死，跟宋承望有什么關系？鶯春死了，茍哥的仇也就報了。”
這話聽起來好像沒錯，可似乎又不太對勁，姜慕白琢磨一會兒，說：“先告訴我，你要殺的人是誰，還有，報的是什么仇？說清楚了，我再給你答復。”
“……”
沈鴻默默抽完一根煙，緩緩出聲。
“你知道，我曾是緝查隊隊首，三年前，我在調查一樁案子時被人出賣陷害，我隊里二十六個好漢，死了二十三個。我想為兄弟們報仇，可我查了很久，始終沒有找到線索……上面不想讓我查下去，正治，很復雜，你懂的。”
“當時，孫長運親自帶隊，在定武、泗水和鄴都之間的幾條線上行鏢，無意間得知了那起血案的主謀……那人姓甘，名泰利，是鄴都血刀幫的頭目。”
“甘泰利有個諢名，叫作‘爛頂甘’，你知道他為什么被叫作爛頂甘？因為他頭頂上長滿暗瘡，怎么治都治不好，都說他是壞事做絕才遭了爛頭的報應。”
“他做過的腌臜事情太多，少說能數出幾十條罪狀，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總之，這是個十惡不赦的畜生，殺了他，算是為民除害。”
又是為民除害。
好像非得打出個正義旗號似的。
姜慕白心里對沈鴻立的牌坊嗤之以鼻，但矛盾的是，聽說自己要殺的是個壞人，他心里確實輕松了些，甚至還有些慶幸。
若是要他為了神識碎片去殺一個無辜的好人，他恐怕下不去手，但肯定也不甘心放過神識碎片的線索。
能夠避開這樣痛苦的抉擇，能像武俠小說里的主人公一般，以光輝正義的形象刺出三尺青鋒，真是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