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巷子入口往里,姜慕白最先看見矮門和門前熱情招客的妓女。
青樓一詞原指奢華精致的雅舍,像翠梨園和聽春苑這樣的高門大院才配叫青樓,而那些敞開門做皮肉生意的低端場所則被稱作矮門。自詡風雅的三全巷常客把這巷內兩側排開的矮門叫作“胭脂獄”,因為在他們看來這是下三濫的欲病之牢。
矮門之間的競爭,堪比九十年代前后的火車站出口,從這萬花叢中過,想要片葉不沾身可不容易,姜慕白使出《蕭山龍形劍》的飄逸身法,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站到聽春苑門前。
按劉龍虎的說法,過了胭脂地域,就是男人天堂,但凡是帶把的爺們見了翠梨園和聽春苑這一素一葷兩道大菜,沒有不流口水的。
“粉香汗濕瑤琴軫,春逗酥融綿雨膏。浴罷檀郎捫弄處,靈華涼心紫葡萄。”
姜慕白輕聲念出聽春苑門前詩句,腦海里沒有浮現男女云雨的香艷場景,只有一具傷痕遍體的尸身。想到飽受凌虐、慘死荒郊的少女,他不自覺地將手掌搭上劍柄。
這繁華燈火之下,不知埋了多少枯骨冤魂。
矮門是胭脂地獄,聽春苑又何嘗不是?
呆立半晌,姜慕白平復心緒,邁步跨入門內。
剛進正門,還沒過屏門,已是大開眼界,院落四角各擺一座青銅爐鼎,鼎內香炭旺盛燃燒,一如院中熊熊浴火。
混著幾十根朱紅柱子沿著廊道把泳池圍在中央,擺在泳池周圍的不是遮陽棚和休閑椅,而是一張張擺滿情趣用品和酒水飲料的桌臺,每個桌臺旁邊都放著一張墊有席夢思的大圓床,情難自禁的欲場鴛鴦們在圓床上抵死纏綿,呻吟嘶吼蓋過了隔壁翠梨園傳來的歌聲琴聲。
酒池肉林,也不過如此。
姜慕白環視一周,目光毫不避諱地掃過衣衫半解的男男女女,最后落在泳池旁一站一坐兩名壯漢身上。
“六竅,四竅,還有四個。”姜慕白記下兩人位置,轉頭給了沈鴻一個眼神,接著推開屏門,走進內院。
沈鴻從線人口中得來的情報未必準確,趕在他大鬧聽春苑之前,姜慕白得先摸清聽春苑的安保力量。
給聽春苑管事吃個豹子膽,他也不敢當眾殺害重案隊副隊長,但他可以讓苑內狎司擒住沈鴻,交給鮑金波處理。
到時,要由姜慕白負責攔截這些甘當走狗的武修,沈鴻才能抓個人贓并獲,才有機會帶走證人。
聽春苑內院幽雅清凈,院中閣樓是中空設計,中央一座假山高可觸頂,螺旋狀樓梯分成兩截,各立南北,使上下三樓層次分明。樓中沒有電燈,全靠蠟燭照明,但站在一樓大廳,也能看清頂樓天花板和二三層里擺設雅致的房間。
廳中,姑娘們在燭光下似海棠照夜,有的輕盈似柳,有的豐姿婀娜,這邊目送眉迎,那邊爭嬌斗艷,看得貴客們眼花繚亂。
樓內來來去去都是服用豪奢的貴公子,個個翠倚紅偎,左擁右抱,盡享香溫玉軟之美,而姜慕白穿了身武服,孤零零一人站著,顯得格格不入。
大廳里一位穿著短旗袍、拿著水煙袋的女人瞥見姜慕白,頓時眼波瑩瑩,哼著小曲迎了過去。
“并香肩素手相攜,行入蘭房,拴上朱扉。香裊龍涎,簟舒寒玉,枕并玻璃。相會在繡芙蓉青紗帳里,抵多少泛桃花流水橋西。困倚屏幃,慢解羅衣。受用些雨怯云嬌,煞強如月約星期……公子,好聽么?”
姜慕白壓根沒在聽,出于禮貌點頭回應:“不錯。”
“這是徐琰的青樓十詠,我唱的是五臨床,您喜歡的話,我讓姑娘們與您一相見,二小酌,三沐浴,四納涼,五臨床,六并枕,七交歡,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