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新聞的發酵速度非常快,四位飛行員隨后被證實死亡,然后相關單位說飛機是被古巴人擊落的。他們身份雖然是古巴流亡者,但已經取得了米國籍,那就是四個米國飛行員死了,這樁嚴重外交事件很快登上各大新聞版面頭條。
“古巴流亡者對我們來說只是一種消耗品吧?”
宋亞在車上翻閱著報紙,“六十年代的豬灣入侵事件一次就被俘上千,死亡近百,肯尼迪后來不是也沒派海軍陸戰隊營救嗎?那次我們被擊落的飛機更多。”
“要不怎么有傳言肯尼迪正是因為對古巴太軟弱,加上為了換回俘虜支付了米國歷史上唯一一次戰敗賠款,所以才被強力部門暗殺的呢。”
古德曼笑道:“再說那時候還有CCCP牽制我們,現在?呵呵,古巴人竟然還敢擊落米國飛機……”
“駕駛間諜飛機三十多次入侵領空,被擊落也怨不得誰吧……”
宋亞吐槽,“我感覺就是有人指使他們去碰瓷的,就算昨天不擊落,以后總有一天古巴人也會受不了動手。現在好了,斯隆女士在華盛頓打來電話說,杰西赫爾姆斯與丹伯頓推動的制裁法案很有可能被參眾兩院快速通過,而在這個事件之前,議員們還在紛紛嘲笑法案中那些激進的法條。”
“議會通過沒問題,大統領不批準就行了。”
古德曼也做過一些研究,“法案第三條完全沒有可操作性,關于米國公司和個人古巴政府沒收的財產,米國公民可以在米國法院向使用這些財產的古巴實體以及與其有經貿往來的外國公司提起訴訟?這等于把所有正與古巴做生意的國家全得罪了,其中絕大部分是我們的歐洲盟友。”
“長臂管轄……”
宋亞沒有他這么樂觀,“斯隆女士告訴過我,現任大統領其實在很多問題,比如聯合國改革、下任國務卿人選,白水案調查等關鍵事件上需要杰西赫爾姆斯這個參院外交委員會主席的配合,雖然他們明面上水火不容。”
“別想太多了APLUS,這對你有利不是嗎?起碼杰西赫爾姆斯沒時間管你了,也許他這時候還需要點非裔黨團的關鍵票。”古德曼笑道。
“我對黑人黨團沒那么大影響力……”
閑聊間老麥克把車開到海德公園家門口停下,威廉牧師笑嘻嘻地替蘇茜姨媽拉開車門,兩人坐了進來。
“你知道的,威廉,我不喜歡去城北那些白人教堂。”蘇茜姨媽扭著水桶腰對威廉牧師撒嬌。
“為了APLUS辛苦一次咯,蘇茜,你已經是我們教會地區理事會的理事了呢,要有負擔起交流事務的覺悟……”
“嗯,好吧。我今天打扮怎么樣?”
“很美,蘇茜……”
“討厭!就會甜言蜜語……”
“嘿嘿……”
宋亞只能默默旁聽兩人打情罵俏,然后悄悄對前座的古德曼翻了個白眼表示無奈。
今天是去‘偶遇’老巴恩的,那老頭的生活軌跡很簡單,把大量時間消耗在芝加哥北郊的鄉村俱樂部里,天氣好的時候,他會在俱樂部外面的草地滾球場和老友們玩那種球類運動,天氣差就一直呆在里面讀書看報、和朋友們喝點酒、品鑒雪茄或者古董、天南地北閑聊、交換各種消息、給股票經紀打電話……反正完全是那類標準的,完全不折騰的,老錢們的退休生活。
那種會員制的鄉村俱樂部宋亞進不去,找借口拜訪……也不是不行,但他的膚色太扎眼,那邊完全是純白人的地盤。
所幸老巴恩不是完全不出來,他會定期去教堂禱告,聽布道,偶爾也會參加所在教會組織的一些慈善和其他活動。
這次自己就是去那邊的布道會堵他,所以要帶上威廉和蘇茜姨媽打掩護。
在教堂里,威廉的地位比自己就重要多了,他在當地牧師布道時可以帶著蘇茜姨媽坐在側面的貴賓座位上,而宋亞自己只能坐在前排的聽眾席。
“威廉,歡迎。噢,這位是APLUS吧,很高興你能來。”
通過基教教會之間事先協調好的活動,布道會之前,白人牧師很友善地過來握手寒暄,他看向蘇茜姨媽,“這位是?”
“是APLUS的姨媽,也是我們教區理事會理事。”威廉介紹:“蘇茜。”
“很榮幸見到你蘇茜太太。”
“女士。”
“蘇茜女士,請坐,坐吧。”
白人們已經陸續進入教堂了,幾乎全是附近中上階級的老頭老太,很難見到年輕人甚至中年人的身影,宋亞和老麥克、古德曼坐下,不時對陌生面孔投來詫異目光的‘教友’們友好微笑。
這里就沒自己的追星族了,老頭老太們對自己還以冷淡的禮節性笑容或者致意,宋亞也對他們不感興趣。很快,門口放向出現了老巴恩的身影,他已經不時幾年前和愛德華剛剛合作巴恩化工分拆案時那個粗魯而有活力的老頭了,頭發全白,身板也開始佝僂,挽著一位優雅的白人老太,應該是他妻子。
老巴恩也看到了扎眼的自己,并沒什么特別的情緒,宋亞正對他表演出因偶遇而倍感意外的眼神呢,他和妻子已經坐到了過道對面聽眾席前排的老位子上。
“看今天的新聞了嗎?古巴又殺了四個我們的人。”
“我們的人?不,他們自相殘殺而已,已經這么干三十多年了……”
“就是,和我們有什么關系?”
“制裁制裁……我們能從古巴弄回一分錢嗎?古巴人自給自足三十多年了。”
“該死,哈瓦那雪茄又要漲價了……”
在布道正式開始前,老頭們坐下來的閑聊話題無非也是政治,宋亞直起耳朵默默聽著,他們意外地不像媒體展現的那么同仇敵愾,也許是因為芝加哥財團與米國其他財團相比與古巴的交通距離最遠,在當年對古巴的投資熱潮中本就慢了一步,所以除了當時的芝加哥意大利和愛爾蘭黑幫,其他本地白人基本在那沒有什么利益糾葛。
甚至這些人好像還有點幸災樂禍看笑話的味道在里面。
“我很榮幸,今天有尊貴的客人來,南城浸禮宗的威廉牧師,還有當地教區理事會理事蘇茜女士。”
白人牧師在布道結束后把威廉和蘇茜介紹給大家,蘇茜姨媽也已不是當年那個在學校活動上扯起黑人大媽嗓不顧場合高聲吹噓的人了,她坐在椅子上,對聽眾席的鼓掌歡迎報以微笑、招手和欠身致意。
“威廉牧師會給我們帶來一場精彩的布道。”
白人牧師把布道臺讓給威廉。
威廉的口才和‘臺風’完全沒問題,雖然臺下的白人老錢們對迥異的南城黑人風格熱烈演講沒表現出任何觸動,但基本禮貌都很好,圣經篇幅本就不長,在場的都是老信徒了,在演講的關竅段落時后很熟練的或是鼓掌、或是應和。
宋亞也知機地表現出自己‘虔誠’的一面,聽得如癡如醉,完全融入了這米國絕對主流的文化活動中。
“謝謝,謝謝大家,上帝保佑我們,保佑阿美利加。”
威廉用一句切口結束了布道。
眾人紛紛離席退場,宋亞正要追上老巴恩夫婦的時候,“APLUS,對了,我這有件事,能聊一聊嗎?”沒想到被一直以為是工具人的白人牧師叫住了。
“呃……好的。”現在不理對方去追老巴恩就太明顯了,宋亞無奈停步,看到古德曼機敏地獨自走向老巴恩稍稍放下了心,“有什么可以幫到您的嗎?”他問白人牧師。
“是這樣的,我們教會在排練復活節的贊美詩,我想……也許你可以幫我們進行一些指導。”
對方不太好意思地笑道:“你知道的,我們教區愿意參加這種活動的都是些老人,還有附近學校里他們的孫輩。幾十位老人加幾十位孩子們……前不久才排練過一次,不瞞你說,對我個人而言簡直是場災難,也許這超出我這所教堂的能力范圍之外了。”
“是什么曲目?”宋亞問。
“你等等。”白人牧師興奮地去讓手下把詞曲取了來。
“我明白了。”宋亞隨便翻了翻,老掉牙的白人鄉村贊美詩風格,詞曲都沒印象,隨便跟著調子哼了哼,感覺平庸得很,而且合唱部分對于業余人士來說也有點太難了,“這些是……”
“是我的前任作詞作曲的,呃,曲子是由老歌改編的,其實我也和威廉一樣,到任不久……”白人牧師解釋道。
“好吧,我先拿回去讓A唱片的專家研究一下,然后會派人過來……”宋亞只能答應滿臉期盼的對方。
“那太好了!”
結束這一插曲,宋亞出門迎頭撞上了孤零零返回的古德曼,“那老頭似乎識破了我們的動機,不愿和你聊任何事情。”古德曼聳聳肩,無奈地說道。
“真麻煩。”宋亞揚了揚手里的詞曲稿件,苦笑道:“事沒辦成還攬了樁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