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夏府,府里已經用過晚膳,安生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靜悄的沒有聲音,安生喚了兩聲,端午便推開門自安生閨房里出來,雙目紅腫,滿臉淚痕,右臉頰上明顯通紅,見到安生委屈地叫了一聲小姐,便哽咽住了。
安生心里咯噔一聲,便下沉了下去,第一個想法,便是薛修良那無恥卑鄙的家伙定然是來過。
“你怎么了?”她焦急地問:“可是誰給你氣受?”
端午癟癟嘴,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撲簌簌”落下來。
“是不是那個混賬薛修良來過了?我不是告訴過你,他來了千萬別客氣,只管用棍子趕出去就是么?”
端午搖搖頭,哽咽道:“不是。”
“不是?那是怎么回事?你倒是快些說啊!”
端午強忍住淚意,低聲囁嚅道:“是三小姐適才來過了。”
“夏紫蕪?她來做什么?”
“她懷疑她前些時日里那場怪病或許是小姐暗中動了什么手腳,所以帶著長菁過來在屋子里一通翻找,后來一無所獲,便審問婢子。婢子說什么也不知道,她就要挾我說要將我要回她跟前去好生調、教。”
安生一聽便頓時氣沖斗牛,早知道昨日在夏紫纖院子里綻露鋒芒,傳進夏紫蕪那里或許會引起她的懷疑,但是自持此事神不知鬼不覺,她沒有把柄,不會輕舉妄動,沒想到竟然趁自己不在,這樣囂張地跑到院子里作威作福。
安生立即一擰身子:“我去尋她到父親跟前說理,如今你已經是我的人,由不得她教訓。”
端午見她動怒,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便揪住了她的袖子:“小姐,老爺并不在府里,你這時候去,那不是自討苦吃?”
“那也不能這樣忍氣吞聲,聽憑她騎在我的頭上!我的東西便任由她無憑無據胡亂翻撿?”
安生正氣怒,聽院外環佩叮咚,有人隔了垂花門嬌聲細語地問:“這是誰招惹了二姐這樣大的氣性?”
是夏紫纖。她最近與自己走動得倒是親熱。
安生心里一聲冷哼,見了夏紫纖也沒給什么好臉色。
“自然是有人欺人太甚。”
夏紫纖風扶楊柳一般拐過月亮門,沖著安生滿臉關切地問:“怎么了?是不是今日學醫不順?被冷神醫訓斥了?”
安生搖搖頭:“今日與他話都沒有說上兩句,哪里來的氣受?不過死記硬背了一日的名兒,心煩氣躁是真的。”
這個答案令夏紫纖既不滿意又覺得十分滿意:“學醫的確是枯燥乏味,而且循序漸進,不能一蹴而就,非意志堅定的人承受不住,不太適合二姐這般急躁的性子。妹妹也委實好奇,你為什么會突然想要學醫呢?難不成還要做個女華佗?”
安生漫不經心地笑笑:“就是想著府里人有個頭疼腦熱的,不必麻煩請大夫而已,哪里有什么雄心壯志?”
夏紫纖掩唇一笑:“我還以為你是眼饞那藥廬里的傾城玉色呢?”
話看似推心置腹的打趣,卻含著極濃的試探。
安生詫異挑眉:“傾城玉色?什么意思?”
夏紫纖眸中閃爍著促狹之意:“二姐難道不知道么?冷神醫可素有雪衣藥手傾城玉之美譽,乃是京中多少少女夢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安生一臉嚴肅,一本正經地道:“四妹如何會這般想?難不成你對冷神醫有什么想法不成?否則如何對冷神醫的事情這般關心?”
夏紫纖被安生一言道破心事,訕訕一笑,遮掩道:“怎么會?妹妹只是關心姐姐而已。你為了我這般辛苦,我委實過意不去。可恨自己什么也幫不得,就想早起為姐姐做兩樣點心,姐姐帶去做午膳,這般可好?”
原來是打了這幅算盤,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安生心里一聲冷笑,怎會不明白她的真正用意?
她也不推拒,欣然答應:“我是求之不得,就是擔心你的身子受不住。”
夏紫纖笑得極是溫婉:“能為姐姐略盡綿薄之力,紫纖極欣慰。”
安生感慨地長嘆一口氣:“你與三妹可是親生姐妹,如何這性情就有天壤之別呢?”
夏紫纖掩唇一笑:“原來是三姐惹的禍,讓二姐生氣。”
安生自鼻端冷哼一聲:“紫蕪做事荒唐,正要去請母親做主,又怕母親聽信她的話,有偏頗。”
“什么事情?二姐可否說與妹妹知道?”
安生一臉氣怒難消,將端午一事毫不隱瞞,如實與夏紫纖說了。
“雖然端午與我主仆情分尚淺,但是她好歹也是咱內宅的婢子。表哥并非真心求娶,只是存了玩弄的心思。若是果真出了什么丑事,傳揚出去,誰的臉面也不好看,輕了說是我們姐妹們管教下人不夠嚴格,說得重了,上行下效,是咱夏家不夠規矩。如今姐妹們正是議親的年歲,稍有差池,也被人看不起。”
安生不過寥寥數語,卻是畫龍點睛,夏紫纖頓時便醒悟其間利害關系,憤聲道:“三姐如何這般糊涂?你放心就是,此事包在妹妹身上,斷然不能讓表哥胡作非為,壞了我們閨譽。”
安生鄭重地點頭,滿臉感激:“謝過妹妹,你放心,姐姐一定拼盡全力學好這針灸之術,治愈好妹妹的頑疾。”
夏紫纖牽強一笑,唇角都忍不住抽搐,又拐彎抹角地問了幾句關于冷南弦的事情,見安生一問三不知,便掃興離開了。
安生幾乎是熬了一夜,將那些穴道在腦海里過了千百遍,待到天色將明,方才困頓睡去。
第二日起身,就覺得頭暈腦脹,懨懨欲睡,怎樣都打不起精神。翻找出薄荷油抹在太陽穴,呵欠連連地出府,夏紫纖已經侯在府門處,手里拎著一朱漆食盒,見了安生笑吟吟地上前,將食盒遞給她,依依不舍地將她送上馬車,殷殷叮囑。
千舟正在藥廬門口眼巴巴地望著安生來的方向,見到安生的馬車便迎上來,滿臉堆笑。
“安生姑娘,您來了?”
安生將食盒先遞出車外,一撩簾,千舟已經沒有了蹤影。
安生無奈地搖頭笑笑,下了馬車,打發走王伯,推門進了藥廬,千舟已經毫不客氣地打開食盒,將里面點心一樣一樣端出來,擺放在石桌上。
“公子,用早膳了。”千舟興奮地搓搓手,沖著里屋喊。
安生笑笑:“你倒是會借花獻佛。”
千舟將粥盛好,布好碗碟,“嘻嘻”一笑:“我這也是為了幫你討好公子,你懂得。”
安生與千舟斗過幾次嘴,也熟稔起來,打趣道:“我倒是好奇你當初又是如何討了公子歡心,留下你的?”
“我?”千舟指指自己鼻子:“我與公子的情分那可長遠了,你別想比。”
安生知道他的小心眼,因此并不好勝,只笑笑不說話。
冷南弦自屋子里走出來,腳步輕快地走到近前坐下,用帕子仔細擦拭過筷子,望一眼石桌,面色有些古怪地看一眼安生,然后夾起一個桂花米糕,剛放到鼻端,便微蹙了眉頭,重新丟回盤子里。換了一個水晶湯餃,依舊是還未放在唇邊,便滿臉厭棄地丟回去,擱置了筷子。
安生看得莫名其妙,小心翼翼地問道:“怎么了,冷師傅,不合您的口味嗎?”
冷南弦端起米粥,慢條斯理地舀著吃,不悅地問:“這些點心誰做的?”
安生莫名其妙,如實道:“今日徒兒起得遲了,是府中四妹紫纖特意起了大早做好了點心,讓安生帶來做早膳。”
“四妹?就是前日入府診病那位千金?”
安生點點頭。
冷南弦微微勾起唇角,漾起一抹譏諷之意。
“你們姐妹倒是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