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嘻嘻”一笑,心底里卻是慌亂起來,她想起那個在自己危難之時從天而降的喻驚云,他志得意滿的神采飛揚,滿身狂傲的霸氣,還有對自己的呵護,仍舊歷歷在目,令她忍不住,有些怦然心動。
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像喻驚云這樣舉世無雙的偉岸男子,怕是這滿長安,也沒有哪個女子能夠抵擋得了這逼人的魅力。
她夏安生一樣不能免俗,對于高高在上的喻驚云滿懷敬畏與崇拜。
“關大哥也了解侯府嗎?”她小心試探,唯恐被關鶴天看出自己的心虛。
關鶴天搖頭:“與喻世子不過是數面之緣,但是這侯府深宅,是非聚集之地,可想而知,是不亞于朝堂之上的風云詭譎。”
“關大哥乃是出身官宦世家,緣何對于這廟堂之上深惡痛疾?伯母又如何這般開明,放任您順意而為?”
關鶴天揉揉鼻子:“此事說來可就話長了。我老爹當初也是一心想要為我謀求一份前程的,因為我喜好舞刀弄槍,所以謀了一個千總的差事。”
安生托著下巴,雙眸亮晶晶地問:“然后呢?”
“當時京中治安不是太好,幫派眾多,矛盾重重,明爭暗斗,時常會有廝殺,受到牽累的自然就是京城的百姓。而衙門里自然也管不得這些亂七八糟的江湖中事,推諉給了我們。
誰都知道,這些幫派背后,關系盤根錯節,若是想要明哲保身,自是打殺不得,招惹不得,但是皇上那里總是要有一個交代。若是放任其橫行妄為,也要吃罪。所以誰都不愿意接這個差事。
當時我剛進軍營不久,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愣頭青,中了他們的計,這差事推到了我的身上,并且只給我五十人協助,螳臂當車。
我自然是不怕這些鳥人,一腔熱血,接了就接了,不會推諉了令人看不起。但是你關大哥我也不是那有勇無謀的莽夫。我核計了半晌,就想了一個借刀殺人的計謀。
當時京中人識得我的不多,我就改名換姓,混進了最為強悍的第一幫派,想方設法取得了幫主振威獅子的信任,從中使了離間計,加劇激化幾個幫派之間的矛盾。
我帶著幫里的弟兄們一并出生入死,以暴制暴,吞并了其他幫派。計劃著當振威獅子一家獨大的時候,再率兵一舉殲滅,京城里也就太平無事了。
可是沒想到,軍中有人覬覦我千總這個位子,竟然向著振威獅子通風報信,出賣了我的身份。當時我被振威獅子的人捆起來,可以說是真正地歷經了九死一生,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恰好就在那個時候,幫里二當家趁亂造反,想要取而代之。關鍵時刻,是我力挽狂瀾,率領了往日里一同出生入死的幾個弟兄,滅了二當家。
振威獅子身負重傷,命不久矣,臨終之前將這幫派竟然托付給了我。我也厭煩了軍營里那些人勾心斗角的日子,倒是還果真不如這幫派老大做得爽快。我帶著幾個弟兄,劍挑了那個通風報信的小人,索性就真的留了下來。”
安生猶豫著問:“你就不怕樹大招風,再有人對你不利嗎?”
“后來此事鬧騰大了,喻世子知道原委之后,親自來找我,與我約法三章。我們遵紀守法,互不干涉。所以一直相安無事。”
安生輕舒一口氣:“也多虧了喻世子睿智,并不糊涂。”
關鶴天將手中濁酒一飲而盡:“喻世子治軍有道,賞罰分明,的確是難得的將才。但是這相互排擠,官官相護的腌臜事情,哪里也少不得。軍營里,他無法杜絕,同樣,侯府里,他更是無暇他顧,絕計太平不了。”
安生知道關鶴天此言乃是好意,也不扭捏,坦然頷首,放在了心里。
過了三五日,青橘專程到大爺府上尋安生,壓抑不住興奮,偷偷告訴安生所有的事情已經成了。
她與安然按照安生所教授的辦法,挖出了那個內鬼,一番狠厲敲打,那個小丫頭果真熬不住和盤托出。
安然給她將功贖罪的機會,讓她幫助一同布局,引誘并有意激怒夏紫蕪,令她一時間口不擇言,對著安然出言不遜,被正在里間休息的孟經綸聽了一個正著。
夏紫蕪好不容易維系的賢淑形象轟然倒塌,孟經綸重新對她有了厭惡之意。
這已經是在安生預料之中,聞言也不過是微微一笑,但是像夏紫蕪這樣的人,孟經綸既然已經認清了她的嘴臉,竟然還不將她趕出孟府,養虎為患,這倒是令安生有些意外。
她發現自己這個姐夫哪里都好,就是讀了一肚子死書,過于地迂腐,優柔寡斷,將來就算是科考獨占鰲頭,在仕途之上,想要飛黃騰達,怕是也難。
她不過是略一思忖,伏在青橘耳邊低聲耳語了兩句。
青橘滿臉詫然:“你說是她?”
安生頷首。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幫我們?”
安生微微一笑:“試過才知道不是?”
青橘依舊有些將信將疑。
安生又附在她的耳旁低聲嘀咕兩句,青橘最初瞠目結舌,后來一臉壞笑地離開了。
夏紫蕪這些時日,心里一直慪著氣。
她挖空心思,花費了許多金銀方才買通了夏安然身邊的丫頭,并且通過她通風報信,順利地贏得了孟家人對自己另眼相看。
可是誰知道,那個丫頭翻臉不認人,竟然與夏安然聯起手來算計自己。
她說孟經綸不在安然的院子里,適才出去了。
所以她在安然面前不用再惺惺作態,被青橘那個該死的丫頭引導著,說了那么多不應該說的話。
態度還十分囂張跋扈,對著安然一番譏諷挖苦。
她早就應該有所覺察的,她甚至懷疑,青橘那個丫頭一定是在自己的茶里動了什么手腳。否則,自己斷然不可能那樣無狀,什么亂七八糟的話都說。
甚至于,過后自己究竟對著安然說了些什么,都記不太清楚了。
當孟經綸從里間滿臉怒氣地走出來的時候,她驚訝地瞪圓了眼睛,一時間面上青紫一片,手足無措,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
安然奸計得逞,那一臉偽裝的委屈令她恨得牙根直癢。
那時候,自己應該就覺察到其中是有陰謀的。
自己做了這么久的努力都白費了,就差一點點火候,她只要趁熱打鐵,深信,自己就能贏得孟經綸的心。可是現在,一想起孟經綸看見自己的時候,那略帶鄙夷的眼神,她就懊惱得腸子都悔青了。
她猶豫了許久,想起自己臨行之時,薛氏交給她的東西,決定孤注一擲。
孟經綸晚間從書院回來,都會留在書房里秉燭夜讀。
一開春就是大考,成敗在此一舉,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他懸梁刺股,將所有心思全都放在了上面。
府里人也全都識趣,誰也不敢上前打擾。
只有夜色深沉時,府里廚房會做一份宵夜,書童去取。
安然最初有孕的時候,孟夫人曾經挑選了一個略通詩文的丫頭跟在近前服侍,照料孟經綸的飲食起居。言外之意同樣也是不言而喻。
偏生這孟經綸是個書呆子,不解風情,這個丫頭紅袖添香,眉目傳情,一直暗示了半個多月,孟經綸依舊無動于衷。
后來,夏紫蕪進府,令她有了危機感,竟然不知道從哪里淘換來幾冊春宮話本,放到了孟經綸的案頭。
這種令人臉紅心跳的東西,換做別人,看了之后定然熱血沸騰,把持不住。
可惜這孟經綸詩書讀傻了,不解風情不說,還迂腐透頂,一看竟然勃然大怒,將這婢子直接打發了出府。
后來,孟夫人也就暫時打消了這個想法。
夏紫蕪站在書房門口,有些緊張,深吸一口氣,輕輕地推門而入,然后將門嚴嚴實實地合攏,將夜的寒氣關在了門外。
孟經綸頭也不抬,仍舊在全神貫注。
夏紫蕪裊娜地走到書案近前,從頭上拔下簪子,翹起蘭花指,將他書案上面的燭芯挑了挑。
燭光忽明忽暗,孟經綸便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
“你來做什么?”孟經綸的語氣里顯而易見的不悅。
夏紫蕪仍舊輕輕地挑撥燭心,突然爆起的燭花,令她嚇了一跳。
“即便是用功,孟大哥也要注意休息。”夏紫蕪悠悠地道。
孟經綸一聲敷衍:“不勞你操心。”
夏紫蕪在他書案跟前愣怔了許久,方才再次出聲:“孟大哥果真相信,那日里紫蕪會說出那些混賬的話來么?”
孟經綸一聲不耐冷哼:“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大姐是故意的!”夏紫蕪爭辯。
“就算是故意的,那又如何?她能主導你說什么話嗎?那些話可都是從你嘴里出來的,沒有人強迫你。是我以前糊涂,怎么可以相信你會真心實意地對待安然呢?”
“她們在我的茶里下了藥,所以我才會神志不清,胡言亂語的。”
“是嗎?”孟經綸淡然挑眉。
夏紫蕪的眸子里已經溢滿淚水,泫然欲泣:“其實,紫蕪知道,我縱然是再說什么也沒有用,孟大哥不會相信我說的話。我也沒有臉面再繼續待在這里,明天我就回稟給伯母知道,回府上去了。”
孟經綸依舊無動于衷,臉都不抬一下。
“所以,我特意前來與孟大哥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