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蕪伸手就戳在了他的腦門上“趕緊打消了這心思吧?你們爺倆落井下石,將我母親氣得牙根癢,你還想繼續來坑我們不是?”
“不是,不是,”薛修良慌忙否認“這一次,我一定好好干,絕對不會再給姑母丟臉。”
夏紫蕪不愿意再搭理他“今日我保住你一條小命,你自己心里有數就好。以后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也別再登我們夏家的門檻。”
她轉身欲走,被薛修良一把拽住了“別走啊,表妹,你救人救倒底,送佛送到西,說什么也不能不管。那樣我只能凍死在街邊上了。”
他一說話,就一股臭氣沖鼻。
夏紫蕪忙不迭地將袖子從他漆黑的手里拽出來,滿臉嫌惡“離我遠點,臭死個人。”
薛修良“嘿嘿”訕笑著,擋住她的去路“就知道表妹一定心善。”
夏紫蕪不過是略一沉吟,扭過臉來“我交代給你一樣差事吧,保你果腹,事成以后,我還有重謝。”
“什么差事?”薛修良頓時來了精神。
夏紫蕪陰冷一笑“你就這樣一身打扮,到孟府門口給我蹲點去,替我監視一個人的行蹤。”
“孟經綸?”
夏紫蕪搖搖頭“不是,是孟府大小姐孟靜嫻。”
“監視她作甚?”
“你幫我留心,她每日里出府跟誰來往?是不是在與野男人私會?有沒有什么把柄?”
薛修良斜著眼睛看她“那孟靜嫻招惹你了?”
“豈止是招惹?”夏紫蕪憤恨得咬牙切齒“我恨不能讓她身敗名裂!”
薛修良立即心領神會,將胸脯拍得“啪啪”響“這事情就包在表哥身上,絕對讓你好生出一口惡氣。只是如今這天氣這樣冷,我黑天白日地守在孟府門口,喝著西北風,可夠受罪。”
夏紫蕪一聲冷笑“想要銀子你就直說。”
從袖口里摸出兩個銀錠子“最后一點銀子了,你先拿著花,以后,拿消息來換銀子。”
薛修良見錢眼開,亟不可待地收了,與夏紫蕪又避開長菁低聲說了兩句,便心滿意足地走了。
在漫長的煎熬里,安生熱切地期盼著喻驚云回京。
若是冷南弦還在身邊,只言片語地安慰兩句,安生也不會這樣心焦。他總是能夠輕而易舉地將安生一顆按捺不住的心瞬間打落回原形。
不得不承認,安生有些想冷南弦了。她不止一次問冷伯,冷南弦究竟去了哪里,冷伯皆笑而不答,敷衍著說不知道。
安生每天都會去南城門,眼巴巴地望著向南的官道,向著南來的行人打探喻驚云的消息,又一次次失望而歸。
聽夏家大爺說,朝堂之上已經議論紛紛,說喻驚云或許并沒有國糧的下落,只是信口開河,使了緩兵之計,犯下了欺君之罪。也有官員上書請求皇上盡快了結此案,給京中百姓一個交代。
夏家大爺試探著問起安生,安生也只能強作鎮定,胸有成竹,心里卻滿是忐忑,無比焦慮。
第九日上,終于有一騎快馬,帶著一身的風塵仆仆,從南城門絕塵而至,穿越大街之上的車水馬龍,過定國侯府而不入,又從宮門外的大街上快馬揚鞭,停在了夏家大爺府門口。
來人一身烏黑錦衣,翻下馬背,吃力地走到門口,沖著門口門房一拱手“請問安生姑娘如今是否是寄宿在貴府?”
門房點頭“請問閣下是?”
“喻世子差遣在下快馬進京給安生姑娘送信。”
門房不敢怠慢“閣下稍等,這便入內通稟。”
一溜煙地跑進去,安生風風火火地跑出來。
“喻世子可是回京了?”安生迫不及待地問。
來人頷首微笑“稟安生姑娘知道,我家世子正在回京途中,因為糧車笨重,預計要在兩日后方能抵京。”
安生不禁又驚又喜“如此說來,糧食全都找到了?”
“不辜負安生姑娘所托,完璧歸趙。”
安生心里的一塊石頭終于落地,滿面歡喜與激動。一翻手拿出一錠元寶“多謝英雄不辭辛苦,請英雄吃茶。”
來人毫不客氣,嬉笑著收了“還要趕緊去宮中報信,多謝安生姑娘賞。”
轉身費力地翻身上馬,打馬而去。
這樣歡欣鼓舞的消息,傳進大房府上,老夫人與夏家大爺也俱都興高采烈,烹雞宰羊以示祝賀。
這是抑郁了這些日子里,聽聞的最好的消息。
縱然夏員外仍舊被降罪,夏家大爺與同在各個衙門里為官的堂兄們最起碼不會受到什么牽累了。
歡欣之余,對于此事的功臣安生,自然也少不得一通夸贊。
一家人其樂融融,安生心里卻有些落寞。
師父不在京城,這樣的消息卻沒有人與自己一同分享。
她想去看看安然,將這個消息提前告訴她,也好讓她提前放下心來,不會每日里提心吊膽,總是對腹中胎兒不好。
她出門并沒有坐車,而是直接步行去了孟家,路過藥鋪里的時候,進去給安然與孟夫人挑選了兩樣補品。
孟家的這個門房并不識得她,見她衣著樸素,又是步行而至,沒有仆從,遂攔在門口盤問,只以為是哪個府上的小丫頭。
安生沖著門房極有禮貌地笑笑“煩請通稟少夫人一聲,就說她的娘家府上二妹前來探望她。”
“夏家人?”門房將信將疑地打量她。
這語氣里有說不出的古怪,雖然沒有明顯的鄙夷與不屑,但是從他斜著的眼光與一側勾起的唇角,很明顯可以覺察出來,門房是并不將“夏家”這兩字放在眼里的。以至于一出口,輕飄飄的語氣,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落到腳底。
都說閻王好見,小鬼難搪,各個深宅大院的門房與守門侍衛見多了形形的人,大都變得勢力,有些狗眼看人低。
因此安生并不放在心上,頷首道“正是。”
然后那門房鼻端就是一聲輕嗤,聲音雖然不大,安生卻是仍舊聽了一個清楚。這一次,那鄙夷便隨著一聲輕嗤溢出了齒縫。
安生不由就是一愣。
自己縱然沒有多尊貴,但是好歹也是府上少娘家人,孟家一個小小的門房竟然都不將自己放在眼里。夏家人自己不爭氣,被孟家看不起,也是情理之中,但是,可想而知,姐姐安然在孟家,究竟是怎樣的地位。
孟家人若是待姐姐好,真正將她當做孟府的少奶奶敬重,一個下人絕對不敢這樣薄待少娘家人。
“你等著啊。”門房的聲音里透著散漫。
安生忍住騰騰往上冒的火氣,點點頭。
門房轉身,一進府門迎面正好遇到孟靜嫻。
孟靜嫻隨口問道“做什么去?”
門房點頭哈腰“啟稟小姐,是夏家又來人了。”
“夏家?又來人?”孟靜嫻有些詫異。
門房也是一聲輕哼“可不唄,剛送走了三小姐,這又來了一位自稱二小姐的。這夏家親戚走動得挺勤。”
孟靜嫻從孟老爺口中聽說過夏安生大鬧大理寺擊鼓鳴冤的事情,孟老爺對安生還一通贊揚,孟靜嫻聽著就不服氣。
今日聽聞夏安生竟然也親自登門,就有意見識見識這位鬧騰得整個京城沸沸揚揚的二小姐夏安生。
她揮揮手“去吧。”
門房得了命令,立即向著后院去了。
孟靜嫻徑直走出門,站在門首臺階之上上下打量安生幾眼,心底就愈加不屑。
安生穿戴素儉,頭上也無簪環首飾,又是齊眉劉海,水汪汪的琉璃眸子,略帶嬰兒肥的圓臉,看起來還是一個沒長開的黃毛丫頭。
“你就是夏家二小姐?”孟靜嫻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安生打量孟靜嫻,見她穿戴不似府中下人,立即就猜度出來她的身份,應當就是姐姐與自己提及的不好惹的小姑。但是看她一臉傲慢,渾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就裝傻充愣“正是。”
“你們夏家人還真是有一套,好不容易送走了夏紫蕪,現在又來了一個夏安生。真正的不屈不撓,不達目的不罷休啊?看來就是賴上我們孟家了不是?”
安生因為不在夏府住,還真的不知道,夏紫蕪如今已經被趕回了夏家。但是孟靜嫻一開口便出言不遜,安生聽著就有些刺耳。
因此,她立即毫不客氣地反駁道“你們孟家?據我所知,孟府上有老爺夫人,下有孟家少爺與少夫人,你又是誰?憑什么就說孟府是你的?”
安生裝傻充愣,所以這話絲毫不用顧忌孟靜嫻的顏面,反駁得極是犀利。
她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訴孟靜嫻,她姐姐安然既然已經嫁進了孟家,那就是孟家的一份子,也是這孟家將來當家做主的少夫人,還輪不到你一個小姑子沒完沒了地指手畫腳。
老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人將來遲早都是要嫁人的,一旦嫁人,回到娘家就是客人,娘家也就不是家了,不能再當家做主,所以沒有絲毫的話語權。
而在孟靜嫻的眼里,孟家那是她自幼長大的家,而嫁過來的夏安然就是外人,是入侵而來,侵占了自己的領土。所以心底里,一直都沒有將夏安然放在眼里。安生這樣說,更是戳中了她心里最為膩歪的事情。
兩人立場不同,所以見解不一樣,因為一句話,立即就針尖對麥芒,杠上了!
兩人都不是好惹的。
孟靜嫻一掐腰,指著安生的鼻子“不怕告訴你知道,這孟府就是我的家。孟經綸就是我哥!你說我管不管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