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點頭:“師父大概不知道,今日喻世子押送著糧食返京了,進宮向著皇上稟明情況,并且向著皇上給我討賞。我父親皇上已經下旨無罪釋放,而且要官升兩級。皇上親自召見徒兒,問徒兒是想要封號還是賞金?”
冷南弦看一眼身邊的金子:“然后你選擇了賞金?”
安生理所當然地點頭。
冷南弦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上下打量她一眼,好笑道:“就知道你是個財迷。”
安生笑著湊到近前來,神秘兮兮地道:“這是徒兒討了來孝敬師父的。”
冷南弦一指那些珠光寶氣的金玉頭面,啞然失笑:“那些簪環首飾也是給師父的?”
安生得意地點頭,狡黠地問:“有了這些金子和首飾,可足夠師父給安生娶一位師娘的?”
冷南弦臉上的微微笑意頓時一僵:“你說什么?”
安生猶自并未覺察冷南弦面上的變化,洋洋自得地數道:“他們說你過于敗家,所以生活清貧,沒有好姑娘愿意嫁給師父。你也說過,有事弟子服其勞,所以安生就向著皇上討了這些賞賜回來,應該足夠了吧?”
冷南弦神情有些古怪,望著安生,逐漸蒸騰起怒意來,咬牙切齒:“是誰在背后胡說八道?”
安生訕訕一笑,撓撓頭,不打算出賣關鶴天:“許多人都這樣說,但是我知道不是,分明有許多姑娘愛慕師父的,只是師父不喜歡罷了。”
“你送了這些金子給我,我就有喜歡的人了?”
“最起碼,師父有了這些金子,就會有更多的姑娘喜歡你,你可以遍地撒網,重點捕魚。”安生仍舊遲鈍地沒有覺察到冷南弦語氣的變化,歪著頭嬉笑道。
冷南弦一聲冷笑:“幾日不見,你倒是學會操心了。師父的事情還用不著你指點!”
他疾言厲色,安生頓時就是一愣,有一種熱臉貼了冷屁股的感覺:“師父,我......”
冷南弦深吸一口氣,合攏了眼睛:“師父累了,你回去吧,把你的金子全都帶走。”
“我不走!”安生一頭霧水,委屈地癟癟嘴:“好不容易盼著師父回來了,立即跑來見你,有許多話要同你說,一見面你就要趕我走。”
冷南弦自顧翻了一個身,面向里,不再搭理她。
“師父!”安生依舊是軟軟糯糯地喊。
冷南弦置之不理。
馮嫂從前院過來,站在門外輕咳一聲:“公子,安生姑娘,晚膳熱好了,我給你們端過來了。”
安生擰過身子,黯然走出門外,已經通紅了眼圈:“馮嫂,師父生我的氣,不理我了。”
“為啥?”馮嫂詫異地瞅了屋子里一眼。
安生癟癟嘴:“我也不知道,我好心帶了金子來給他,留著給我娶師娘的,師父突然就發火了。”
馮嫂一聽心里已然是了然,促狹地看著安生,擠眉弄眼:“你就那么盼著你師父給你找師娘?”
安生一愣。
“你師父不過是不理你,你就委屈成這個樣子,他若是娶了妻子,以后兩人舉案齊眉,琴瑟和鳴,你師父也就更沒有空閑搭理你了,你豈不是要哭腫了鼻子?”
安生又是一愣。
“師父娶了妻子為什么就不搭理我了?”
“你這樣一個機靈的丫頭,如何就不開竅呢?”馮嫂急得冒火,壓低了聲音:“女人善妒,你師父這樣疼你,你師娘看在眼里,豈不是要吃醋?自然就不能讓你師父對你這般好了,沒準一攛掇,就把你趕回去了。”
安生一聽這話,冷不丁就是一個寒戰。
絕對不可能!
馮嫂的話令她瞬間就有了危機感,不用去想,都覺得不寒而栗。
一想起師父要對別的女人體貼入微,會為了別的女人訓斥自己,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剛進藥廬之時,千舟對于自己的敵意。
感同身受!
馮嫂見她的表情變化,抿嘴一笑,將手里托盤塞進她的手里:“快些叫公子起來,飯菜都要冷了。他今日在馬車上顛簸一日,能不餓嗎?”
安生點頭,雖然她仍舊不明白師父為什么對自己愛答不理,但是二話不說,回屋子里將飯菜丟到一旁,就手腳麻利地將那些元寶并金玉頭面斂了起來。
冷南弦耳朵長,早已經將馮嫂的話聽在耳朵里,心里的氣順了許多,嘴角也忍不住抽搐兩下,悶聲問:“反悔了?”
安生將沉甸甸的一兜子元寶丟在桌子上,諂媚道:“適才徒兒的話,師父只當做沒有聽到。這些金子算作安生寄存在師父這里的。”
冷南弦方才輕哼一聲,揶揄道:“也好,有了這些金子做嫁妝,你或許還能嫁得出去。總是有那么一兩個貪財不嫌棄你的。”
安生無端又被挖苦,卻并不生氣。時日久了,她摸準了冷南弦的脾氣,好像每次自己著惱,冷南弦反而更痛快。
她湊到近前,沖著冷南弦一呲牙:“那師父現在可愿意賞臉用晚膳了?”
冷南弦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好似是有一些餓了。”
第二天一早,大理寺便張貼出了告示,昭告天下百姓,戶部李尚書貪墨轉移公糧,嫁禍于不愿同流合污的夏員外一事。
聽說是喻驚云不僅尋回了公糧,還捉拿了李尚書的同黨,那人已經對于李尚書的罪行供認不諱。
此事在京城里立即掀起了軒然大波,誰也沒有想到,事情到最后,竟然來了一個驚天逆轉。
原本人人唾罵的夏員外,搖身一變,竟然成為了秉正清廉的好官。
安生回到大爺府上從夏家大爺夏運滄那里聽到了整件事情的始末,與安生等人預料的相差無幾。
據那人供述,李尚書在任這些年里,一直在利用職務之便,貪墨公糧,勾結糧商,換做現銀,揮霍無度。
隨著貪婪之心逐漸膨脹,李尚書開始不滿足于這些小打小鬧,早就開始謀劃這場計謀。
他拉攏并勾結了戶部不少官員,并且利用他們在職務當中的一點紕漏或者貪贓的把柄,掌控了許多人為他賣命。
夏員外屬于例外。
他為人膽小厚道,雖然有小過錯,但是并不足以成為被牽制的把柄。而且,他對于李尚書等人的行徑并不茍同,平素里多有不合。
這也是他這么多年以來,無功無過,一直在員外郎的職位上不能升遷的緣由。
在秋糧入庫之后,李尚書立即尋了個借口將夏員外調離京城,又早就聯絡好了糧商,打算見機行事,將公糧運至今年欠收的湖廣一帶,謀取暴利。
只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南方暴雨,致使道路被毀,斷了運糧的路,致使計劃半截上不得不暫時耽擱下來。
而柔姨娘,原本是李尚書為了拖延夏員外回京,所使的美人計,后來索性就將計就計,讓柔姨娘跟隨夏員外回京,作為布在他身邊的一枚棋子。
也正是柔姨娘這枚棋子,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夏員外無意中發現了倉廩虧空,偷梁換柱之事,立即告知了溫柔解語的柔姨娘,紓解自己心里的郁悶,并且將虧空數目如數記載到了賬簿之上。
李尚書得知這一消息,知道此事再也耽擱不得,必須當機立斷。
他吩咐柔姨娘想方設法取得賬簿,并且授意將其焚毀。然后趁著夏員外不在倉廩的時候,趁夜偷偷轉移走了第二批公糧。然后授意柔姨娘使了調虎離山之計,將夏員外調離倉廩。
他的人趁機一把火將虧空的倉廩焚毀,栽贓給夏員外。
只要夏員外被皇上降罪砍首,那么此事便是天衣無縫。
不料,喻驚云及時趕到,倉廩并未焚燒徹底,引起了喻驚云的懷疑,再加上安生的出現,使得案子不受他的掌控,晾在了外面。
他一驚之下,殫精竭慮,騙取并毀滅賬簿,暗中運作,偷梁換柱,指使柔姨娘出堂指證夏員外監守自盜,焚毀罪證,使得夏員外被判處斬立決。
誰想夏安生與冷南弦仍舊不肯放棄,竟然大理寺鳴冤,并且查到了倉廩里。他狗急跳墻,迅速派下殺手,對安生與冷南弦進行暗殺。
所幸喻驚云及時趕到,使得案件出現了根本性的轉折。
這些陰謀一樣一樣暴曬在陽光下,并且一陣疾風一般,迅速在京城傳揚得沸沸揚揚。
夏員外因禍得福,非但沒有丟了性命,反而官升兩級,這是全部仰仗自己生了夏安生這一個好女兒。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夏安生的名字就跟隨著這個案子在京城百姓口中傳播。她大鬧大理寺,擊鼓鳴冤,喻世子關鍵時刻,從天而降,英雄救美的事情,一時間被添油加醋,夸張地渲染起來。
百姓們擅于捕風捉影,仔細推敲其中經過,好事者添加了許多旁枝末節,吹得唾沫橫飛。再加上安生又被皇上召見嘉獎,一時間迅速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她一夜之間,就成為了京城炙手可熱的人物。
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自歡喜中醒過來,精神煥發地去迎接自己父親,一出大房府上的大門,就被鋪天蓋地的議論聲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