姌妃沖著幾個小宮女吩咐:“收拾了吧。”
小宮女立即上前,將地上的碎瓷茶漬清理干凈。
“還不舍得出來么?”姌妃對著那架錦屏笑吟吟地道。
錦屏之后一聲輕笑,緩步走出一人來,猿臂蜂腰,錦衣華服,頭戴金冕,器宇軒昂。
正是喻驚云。
“姐姐看著如何?這小丫頭可滿意?”
姌妃不冷不熱地道:“既不會琴棋書畫,又不懂詩詞歌賦,有什么好的?實在不明白,你究竟相中了她哪里?以至于迷得神魂顛倒的,為了她冒險欺君不說,還拒絕了駱冰郡主的一腔癡情。”
“那些惺惺作態的千金小姐們不提也罷,駱冰這個丫頭又是囂張跋扈慣了的,又有什么好?不及這小丫頭十分之一有趣。”喻驚云大大咧咧地坐在一旁,褒貶道。
姌妃點點頭:“說實話,這丫頭不貪權勢,人也機警沉穩,看性子的確不錯。”
喻驚云頓時眉飛色舞:“那是自然。那弟弟與姐姐所說之事,你可一定要幫我。”
姌妃搖搖頭:“我還要再好生想想。”
“如今人你已經見了,也滿意,還有什么可以顧慮的?”
姌妃揮揮手,屏退了三個宮人,語重心長地道:“你的婚姻大事莫說我們父母,就連皇上也一直關注著,草率不得。這世子妃的人選非但要夠聰慧,人品上佳,更重要的,還是要家世,這個你是懂得的。”
“我喻驚云只娶自己歡喜的女人,若是我厭煩,你們就算是一百個滿意也沒有用。娶妻的是我,不是你們。”
姌妃臉色一沉:“姐姐是一向寵你,但是可不代表縱容你。畢竟這可并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盤根錯節,牽扯得可多了去了。別的事情你可以任性,唯獨此事,你必須要聽姐姐還有母親的意見。”
“母親是怎樣想的,你是知道的,你不是也同樣覺得不妥?兄弟不求你賜婚,只是想讓你出面幫忙,解決了凌駱冰這個煩而已。”
“這一點你倒是可以放心,皇上若是有意撮合陵王府與定國侯府,早就頒旨賜婚了,何須等到現在?”
喻驚云頷首:“我知道,如今我定國侯府已經是受了皇上太多榮寵,這世子妃的人選背景不易太過于深厚。所以,我才說,我與凌駱冰壓根就不可能。還是夏安生比較簡單一點。”
“你懂得就好。這夏安生父親官拜戶部侍郎,大伯任大理寺左少卿,按說門楣不算太高,倒是也合適,所以母親那里,我會幫你說些好話。但是你所說的,讓我向皇上進言,此事還要暫時擱置著,我不能冒冒失失地就行事,還是要旁敲側擊,揣摩清楚皇上的心思再做定奪。”
喻驚云蹙眉道:“我只是擔心,凌駱冰跋扈,再為難安生,想著若是皇上能夠親自下旨給她賜婚,也好斷了她的心思。”
“駱冰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若是今夜夜宴之上,冒冒失失地提起此事,凌駱冰必然不會應允,或許就會趁機請求皇上給你們賜婚呢?到時候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你讓皇上怎么拒絕?豈不是打了睿王的顏面?此事萬萬不妥,還是等到有合適的時機再說。”姌妃斬釘截鐵地回絕道。
“還要繼續等?萬一駱冰為難安生呢?”
喻驚云雖然知道冷南弦勸告自己的話有私心在內,但是也更明白,他的顧慮很有道理。
姌妃微蹙眉頭:“若是這個丫頭、連這點都承受不了,那么,她也沒有資格做我定國侯府的世子妃。你即便是說服了姐姐,你也無法說服祖母與母親。
若想讓母親改變初衷,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夏安生拿出她自己的本事來征服我們,而不是依靠你的掩護。畢竟,侯府的世子妃,將來是要撐起整個侯府,即便沒有頂天立地的本事,也要鋼筋鐵骨!”
喻驚云“噌”地站起身來:“姐姐不幫便罷了,我自己想其他辦法就是。夏安生她是我喻驚云的女人,我就有責任保護她,誰都不許動她一根手指頭!”
姌妃無奈地搖搖頭:“你不聽姐姐的勸告便罷了。但是今日一定不可以冒失,讓皇上騎虎難下,你可記住了?”
喻驚云不耐地“嗯”了一聲:“這些大道理我自然是懂得的,姐姐不消提醒。”
“夜宴已經開始了,我們趕緊過去吧。”姌妃起身,扶正頭上簪環,催促喻驚云。
說是除夕夜宴,實際上下午申時末也就開始了。皇上與眾妃嬪在乾清宮犒賞文武百官,滿朝同樂。
安生在呂嬤嬤的帶領下,徑直去了乾清宮,還在暗自猜度姌妃娘娘此次將自己召喚進宮里來的真正用意。
對于姌妃娘娘所說的進宮陪王伴駕,安生疑惑究竟是對自己的試探,還是想要敲打自己,她并不同意自己接受喻驚云的感情?
她覺得,后者的可能性可能會比較大一些。
任是誰看來,自己都是沒有資格配得上喻驚云的。
她一路忐忑,踏進乾清宮,迎面便一股襲人暖意,蒸騰著酒香撲面而至。
乾清宮外搭了暖棚,生了炭盆,同樣是春意融融。
大殿里,宴席分列兩旁,左尊右卑,王侯將相,文武百官以及有封號的誥命夫人,皇室子女已然按照品階就坐,相互寒暄,一派和樂。
暖棚里多是一些官員家眷,屏風相隔,衣香鬢影,一片姹紫嫣紅,令人眼花繚亂。
呂嬤嬤頓下腳步,轉身問安生:“我家貴人叮囑,讓安生姑娘煩請在此稍候,還有要緊話與你說明白。請問您是尋夏夫人同席嗎?”
安生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裝扮,與廳堂內眾女眷的鄭重其事自然是格格不入。
她其實真的不想參加這除夕宴,與一群高高在上的女眷虛與委蛇。但是姌妃的旨意自然是違抗不得。
她左右掃望一眼,見角落處尚有空閑位子,便伸手一指:“我便在那里等著娘娘傳召就好。”
呂嬤嬤將她安頓好之后,便轉身回去蒹葭殿里復命去了。
與安生同席的,自然都是些地位不是很高的官家女子,上不得那些大臺面,只能自覺地在這末位落座。見到安生,雖然一身寒酸裝扮,卻是宮中當差的引領而來,捉摸不清她是什么身份,只是沖著她微微一笑。
安生無意于同她們閑談,禮貌頷首之后,便坐下來一言不發。
薛氏與夏紫蕪坐在臨近過道的位置,正熱絡地同她人攀談,如魚得水,并未留意到安生。
同席的有人主動搭訕:“這位小妹妹是哪個府上?怎么就一人前來?”
安生抿抿唇,隨口敷衍:“母親在與別人閑話。”
那人見安生清冷,并不熱絡,便扭過臉去同別人說話去了。
閑聊的,無非便是一些家長里短的寒暄,或者這些時日里京城發生的趣聞軼事。
占據話題最多的,竟然是喻驚云。
從他選世子妃,到流連花街柳巷,也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小道消息,幾人津津樂道。
安生不難從她們奕奕的神采與熱切的目光里,看出對喻驚云狂熱的追崇。
她并不知道,喻驚云在京城里竟然鬧騰出了這么大的動靜。
而這些足不出戶的閨閣千金,對于這些市井流言,竟然也這般靈通,有許多事情,安生經常行走于市井間,竟然都不曾聽聞。
一時間聽得津津有味。
正嘰嘰喳喳的熱鬧,也不知道究竟是誰說了一句:“喻世子來了!”
眾人齊齊頓住話音,抻著脖子,透過屏風的縫隙向外打量。
安生也忍不住,帶著羞澀,扭過臉看了一眼。
不過是驚鴻一瞥,果真見喻驚云披著一件紫色狐裘大氅,意氣風發地自殿外昂首闊步地進來。
殿內百官伏地叩拜。
喻驚云眉眼飛揚,更顯得器宇軒昂,氣度不凡。
身邊的少女情不自禁地自喉尖溢出一聲歡呼:“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喻世子當真是人中龍鳳,玉樹臨風。”
旁邊的少女戀戀不舍地望著喻驚云沒了身影,方才轉過身來,咂摸咂摸嘴,一臉的意猶未盡。
“不看也罷,免得惦記。喻世子豈是我等可以高攀的?”
另外一少女同樣也是一臉幽怨:“此話不假,我等還是本分一點,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此話怎講?”席間立即有人出聲詢問。
“這還消說么?喻世子已然是名花有主。”
安生的一顆心頓時便提了起來,看一眼說話的那人。
“喻世子前些時日選世子妃,不是沒有個結果么?如何就名花有主了?”
眾人七嘴八舌地問,先前那少女俯下身子,神秘兮兮地道:“陵睿王府的駱冰郡主已經公開宣戰,難道你們都不知道?”
“宣戰?什么意思?”
“你們有所不知,喻世子其實是選好了人選的,聽說有丞相府可心小姐,還有什么侍郎府的夏紫蕪,就前些時日里在京城鬧騰得臭名昭彰,手腳不干凈的那個。”
安生頓時就支楞起來耳朵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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