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夫人杵在原地,將手里一塊帕子擰來擰去,扯成麻花的形狀,額頭上更是青筋直冒,將牙關咬得“咯吱咯吱”響。
這侯府里錦上添花的多,落井下石的更多。
眾女眷紛紛當做樂子來看,滿臉的興奮,偏生還要假惺惺地勸慰三少夫人。
“你消消氣,芝麻綠豆大小的事情而已,可別動怒,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你適才不是也說過嗎?男人家,尋花問柳,做出這種風流事情來,無傷大雅。咱們這些為人正室的,不就是要為了夫君計,為了子嗣計,為了侯府繁榮計,要寬宏大度。”
三少夫人的話原封不動地重新被搬出來。狠狠地打著她的臉。
她深呼吸,再次深呼吸,臉上擠出一絲笑意來:“可不是嗎?若是能多一個兒子孝順,這也是福氣。”
這話也是有含義的,二房里妻妾們生養了三個千金,沒有一個能撐事的男丁,一直是二少夫人被人詬病的原委。
安生在一旁聽得不懂,只是又一次見識了這些人勾心斗角,落井下石的人心涼薄。
不多時,就有一位身形高挑,白凈面皮的男子從外面院子里畏畏縮縮地進來,沖著老太君訕訕一笑:“老太君,母親。”
這一出聲,那個叫做輝哥的孩子立即扭過臉去,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爹爹”。
這次也不膽怯了,直接撲過去,就摟住了他的腿,揚起笑臉,又清脆地喊了一聲:“爹爹。”
男子正是侯府三少爺。
三少爺小心覬覦了一眼三少夫人的臉色,那笑就有些牽強,僵硬在了臉上。
孩子這一聲“爹爹”就已經是印證了眾人的猜測,不言而喻,正是三少爺無疑,不用再追問了。
花娘也“噌”地站起身來,頓時就淚濕了臉:“世子爺。”
“還叫世子爺呢?他壓根可不是我侯府的世子爺,而是府里三少爺。”有人糾正。
花娘咬咬下唇,幽怨道:“你何苦要欺瞞我呢?你究竟怎么樣的身份于花娘而言并不在乎。”
三少爺在花娘面前,倒是硬氣,輕哼一聲:“不是叮囑過你,不讓你到侯府里來嗎?你怎么不聽?”
花娘泣聲道:“許多時日未曾見你了,輝哥也一直叫嚷著找爹爹。再說,我在莊子里也實在過不下去了。”
三少爺怒聲斥責:“我不是每月都差人給你們送去糧米與銀兩了嗎?足夠你們兩人豐衣足食。”
花娘委屈地抹抹眼淚:“我們就是想見你的人。”
“好了!”老太君終于忍不住出聲打斷兩人的話:“想說什么體己話,回頭背了人愿意怎么說,怎么說去。老三,你今天給我把話說清楚了,這冒充驚云誘騙婦人,敗壞名聲,究竟是怎么一會兒事情?”
三少爺忌憚地看一眼三少夫人,跪在老太君面前,低聲道:“孫兒并非是蓄謀的,是孫兒去莊子上查看收租情況的時候,不小心將身上帶著的一塊腰牌遺失了,碰巧被這婦人撿了去。
這腰牌就是孫兒艷羨世子長兄,討了來充個威風的。沒想到她竟然還是一個有見識的,知道這腰牌來歷,就將我錯當做了世子長兄。我當時被她美色迷暈了,頭腦一熱,就順水推舟,將錯就錯了。
原本,也就是當做一場男歡女愛,并沒有放在心上,誰知道,七、八個月之后,她竟然托莊子上的管事找到我,說她有了身孕。此事我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情,可是當我得知的時候,她已經快要足月臨盆了。無奈之下,也就只能讓她生了下來,每月里銀錢供養著。”
此事倒是和安生預料的差不許多,這個花娘果真就是會打算盤的。她害怕早些知會了三少爺知道,胎兒不保,所以就故意拖延到了即將臨盆,木已成舟的時候。如此一來,自己生養了侯府子嗣,自然就可以母憑子貴。
老太君輕嘆一口氣:“孽障!你府上有如花嬌妻,還有幾房姨娘,個頂個的都是好人才,好相貌,你偏生跑出去偷腥,招惹下這種沒臉的事情來。”
三少爺一指花娘:“都是她勾引我的,我只是一時間沒能抵制住!”
當眾這樣詆毀一個婦人,這比真正的打臉還要令人難堪。
花娘頓時就驚愕了:“三少爺,您怎么可以這樣亂說呢?當初你花言巧語,山盟海誓的話都忘了嗎?”
三少爺輕咳一聲,狡辯道:“都是酒話吧?”
安生以為,三少夫人那種潑辣的性子,如今問清楚了來龍去脈,會像薛氏那日里對待柔姨娘一樣,撒潑大鬧,不依不饒。誰料到,三少夫人站在一旁,并不言語,臉上竟然還有了一抹笑意。
只是那笑意,全無一分和暖,反而令她生出一種透骨涼氣。
花娘轉身過來,沖著老太君磕頭如搗蒜:“老太君,求您給花娘做主啊,孩子可是無辜的,他是侯府的血脈啊。”
老太君已然是冷了臉:“孩子的確是無辜的,可惜,他有你這樣一位不知廉恥的母親。”
花娘身子一震,滿臉愕然。
侯爺夫人也頷首道:“若果真是咱們侯府的血脈,委實不適合留在她的身邊教養。”
“不,不!”花娘慌亂地搖頭:“輝哥是我的孩子,教養他那是我的責任。”
老太君抬臉看一眼三少夫人:“你說這件事情怎么處置吧?今日你受了委屈了,一切全都聽你的。”
三少夫人竟然沖著老太君等人嫣然一笑:“適才孫媳已經說過了,勸說別人是這樣的道理,自己更應當身體力行。輝哥孫媳愿意教養在自己名下。至于這位婦人,孫媳愿意聽我家夫君定奪,毫無怨言。”
“老三行事荒唐,難得有你這樣深明大義的妻子管教。”老太君點點頭,冷聲斥責三少爺:“一會兒回去自己院子,記得好生向著她賠罪。家里有這樣賢德的妻子,你還不知足,出去瞎胡鬧!”
三少爺連連頷首。
“這花娘你打算怎么打發?”
三少爺討好地沖著三少夫人一笑:“花娘她身份卑賤,委實不適合進咱侯府。就讓她繼續住在莊子上吧,反正吃喝不差她的,就是,以后不許再見輝哥,也不許對外胡言亂語。若是有什么風言風語傳揚出來,你是知道的,對輝哥可不好。”
“什么?”花娘大抵是沒有想到,自己這個枕邊人竟然翻臉比翻書還要快,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輕描淡寫地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來。
孩子那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讓自己跟孩子分開,那比割肉還要疼!
“我不能跟輝哥分開,絕對不能!”
花娘斬釘截鐵地搖頭,一把就將輝哥攬進自己懷里,摟得極緊:“我不要什么名分了,我什么也不爭了,這就回去莊子里,再不踏入這侯府一步。”
三少爺一聲輕哼:“這可是你自己不愿意讓輝哥認祖歸宗的,怨不得我,我已經給了你機會。其實,我心里還一直犯嘀咕呢,咱們兩人在一起不過幾場歡愛,誰知道,這輝哥究竟是不是我的骨肉,可別替別人當一輩子的便宜爹。”
花娘氣得雙目通紅,就連嘴唇也瞬間沒有了血色:“三少爺,你這話說得還有良心嗎?”
老太君不耐煩地擺擺手:“事情已經問清楚了,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不是不容,究竟是讓孩子認祖歸宗,還是你自己養在莊子里,你們自己下去定奪吧。我一個老婆子,可不想跟著你們瞎操心。”
花娘哭哭啼啼地不想走:“老太君,輝哥可真的是三少爺的骨血,花娘我不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婦人。”
侯爺夫人站起身來:“不是我侯府寡情,是你自己不識抬舉。究竟以后何去何從,自己想清楚再說。別在這里繼續吵嚷老太君清凈。”
有人上前,將花娘連攙帶拖,帶了下去,一行女眷們意猶未盡地沖著老太君行個禮,也散了。
安生識趣,不想繼續留下來,也向著老太君福福身子,回了自己客居的小院。
老太君吃了一瓣金絲橘潤嗓子,抬臉對侯爺夫人道:“老三回頭好生敲打敲打,什么樣的貨色都看得上,饑不擇食的,真是丟了咱侯府的臉。”
侯爺夫人點點頭:“多謝娘您顧念著臉面,沒有當著一群人的面訓斥他。”
老太君嘆一口氣:“私底下好生問問老三,若是那個輝哥果真是咱侯爺府的骨肉,流落在外面也不是個事情。”
侯爺夫人復又應下:“您老放心就是,這件事情兒媳婦心里有數,斷然不能就這樣了了。咱侯府的大門,是那個花娘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么?”
老太君輕輕地“嗯”了一聲:“你覺得,安生這個丫頭怎么樣?”
侯爺夫人笑吟吟地道:“咱侯府瑣碎事情兒媳代勞,大事情還是要您老做主。您老眼光毒辣,能相中的一定就是好姑娘。”
“驚云那孩子央求我將她留在府里,我想著,與其讓他在京里張揚得人盡皆知,倒是還不如攬在自己跟前的好,也正好摸摸她的脾性。看沒看上,還是另當一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