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驚云絲毫不以為意:“如你所愿,我會盡量不再令你有任何的困擾。相信總有一日,終究會水到渠成。”
安生不禁啞然,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再勸他放棄。
當初關鶴天對于自己,又何嘗不用心?但是安生不過是三言兩語,關鶴天便釋然了,兩人如今情同兄妹,可以一塊吃酒罵娘,比起先前還要自在。
可是這個喻驚云,自己可以說是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使盡渾身解數,為什么他就仍舊這樣執拗,頑固不化?
喻驚云見她不再言語,燦然一笑:“我去軍營了,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散心?”
安生慌忙搖頭:“不了,一會兒我要去給老太君行針。”
喻驚云點頭:“也好,今天我早些回來,帶你去吃摘星樓的佛跳墻。”
安生想要婉拒,喻驚云已然轉身踏步而去。行至院門口,復又轉過身來,沖著安生笑著叮囑:“等著我!”
安生頓時垮下肩來。
用過早膳,安生還沒有來得及去給老太君請安,侯爺夫人便主動登上門來,令安生有些出乎意料。
侯爺夫人對于自己明顯是不待見的,在老太君那里見了面,也不過就是客氣而疏離地頷首敷衍兩句。今日竟然主動上門,無事不登三寶殿。
“我剛從老太君那里過來,她的腰疾已經好了,老太君說讓你好生歇一日,四處轉轉。明天一早,你母親親自過來接你回府,正好回家過二月二,龍抬頭。”
侯爺夫人開門見山地表明來意。
安生慌忙客氣道:“不敢有勞夫人,侯府離我夏府不遠,安生自己回去就可以。”
侯爺夫人今日笑得頗自然,沒有絲毫牽強。
“這些日子辛苦了你了,無論如何也應當將你母親與兩位妹妹請到府里好生招待招待,聊表謝意。否則倒是顯得我侯府不懂禮數了。”
話已經至此,再推脫倒是顯得自己矯情了。
安生頷首:“那安生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夫人。”
侯爺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道:“禮尚往來,這是應當的。回頭席面單子我讓靈素拿過來給你過目,看看可有你家人忌口的。”
一提起喻靈素,安生感覺心里就不由自主地膈應了一下:“不用了,夫人您安排就好,不用太麻煩。”
侯爺夫人別有深意地笑笑:“今天靈素那個丫頭怎么沒來你這里跟你作伴?”
安生笑笑:“靈素姑娘應當是有許多事情要忙,我怎么可以一直勞煩她?”
侯爺夫人似乎已經是了然:“在侯府這些時日,照顧多有不周了。”
兩人客套幾句,全都是在虛與委蛇,也不投機,侯爺夫人便起身回了。
薛氏第二日便收到了侯府差人送過來的請柬,將它當做寶貝一般捧在手里,興奮得無以復加。
她覺得,到侯府里做客,要比除夕夜進宮還要隆重許多。
除了攀附侯府,還多了與夏安生一較上下的心思。
所以,夏紫蕪與夏紫纖的梳妝打扮是慎而重之。
太過于花枝招展,未免艷俗,太過于簡單,又未免寒酸。這個度不好掌控。
夏紫蕪生得明艷奪目,發髻首飾選用金光耀目的鎏金打制,夏紫纖楚楚可人,多選用較有內涵溫潤的玉制首飾。兩人站在一起,風姿綽約,各有千秋,令人眼前一亮,就連侯府的下人們眸中都難掩贊賞之意。
薛氏不由就有些得意,昂首挺胸,心里暗中將自家兩個女兒與侯府的千金貴婦們暗做比較。
侯爺夫人早就提前安排好了席面,叫出府里幾位夫人小姐作陪。大家各懷鬼胎,也不過是虛與委蛇地說些少鹽沒醋的客套話而已。
薛氏母女三人這些時日里經常在京中貴婦圈子里走動,練就了一身拿腔作勢的好本事,縱然是面對侯府的鶯鶯燕燕們,也是左右逢源,妙語連珠,絲毫并不怯場。
安生坐在一旁,倒是受了冷落,冷眼看著眾人將夏紫蕪與夏紫纖夸贊成一朵花,心中不過是譏諷一笑。對于薛氏與夏紫纖夏紫蕪的到來,她并未做他想。只是覺得,自己終于可以重新回到藥廬里,不用在這里步步驚心地忐忑提防,如釋重負。
席間眾人心里卻是猶如鼓敲,滿是疑惑。
大家琢磨不透侯爺夫人勞師動眾招待夏家母女三人的用意。
她們做了這么多日的看客,有那眼明心亮的,早就敏感地覺察了侯爺夫人與夏安生之間暗潮涌動的矛盾。
夏安生無疑是得罪了侯爺夫人的,而侯爺夫人的心思,也舉眾皆知,她中意的世子妃不是夏安生,而是陵王府郡主凌駱冰。
可是,前日里,老太君親自留下了夏安生。
近日里,侯爺夫人又請來了夏家母女三人。
難道,事情有了轉機?
侯府真的要與夏家結親不成?
她們再察言觀色,見侯爺夫人對夏家母女的確客氣。
大家不約而同地就生了誤會,覺得,自己的猜測或許是真的。因此,對于夏家母女更加熱絡。
時日尚早,侯爺夫人看了一眼安生,扭臉對著二少夫人道:“我們這里說話,孩子們肯定聽得無聊,覺得沉悶。不若這般,你帶著她們幾個小丫頭在院子里四處走走。今日春光好,陽光暖融融的,院子里迎春也快開了,賞賞景,一會兒開席,我再差人過去知會。”
夏紫蕪正端坐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要四處掃望,見識見識侯府的繁華,因此,竟然是第一個站起身來。她見眾人都沒有動,又不動聲色地理理裙擺,訕訕地坐下去。
二少夫人將她這舉動看在眼里,不由心底一聲譏笑,面上卻是春陽燦爛:“母親想得好生周到。昨日里府上剛送來幾只白鶴與鴛鴦,我這心里正好奇,想一睹為快呢。正好借著這個由頭,帶著妹妹們過去賞景。”
侯爺夫人頷首應道:“池子里剛剛放生了幾百尾錦鯉,每次投食,皆爭先恐后。你記得差人去領些魚食來。”
二少夫人一一應下,眾女方才起身。
安生不想湊熱鬧,但是看侯爺夫人的意思,好像是要有意支開眾人,好與薛氏說話。自己留在這里,應當也是不合適,所以也站起身來。
眾人出了屋子,裊裊娜娜,一路談笑,直奔后花園。
喻靈素就走在安生身邊,兩人誰也不說話,全都低著頭。
不遠處,有婢子齊聲請安的聲音,眾人抬眼,見是喻驚云急匆匆地迎面而來。
喻驚云應當是剛從軍營里回來,身上還穿著一身銀光閃閃的盔甲,劍眉星目,冷毅狂傲,愈加顯得他魁梧偉岸,器宇軒昂,英武不凡。
正在嬉笑歡騰的夏紫蕪頓時腳下一頓,眸子里亮堂起來,緊緊地攥住袖口,心如擂鼓,格外緊張起來。
眾人全都齊齊側身,后退一步,福身行禮。
夏紫蕪原地未動,自然就站到了眾人前面,有些顯目。
喻驚云不過是在鼻端“嗯”了一聲,算作是還禮,徑直踏步走到了安生近前。
安生抬起臉:“你怎么今日回來得這早?”
喻驚云低頭看她:“聽到下人回稟,說你今日就要回夏府。”
安生低垂下頭,應了一聲,露出半截藏雪一般瑩潤的脖頸,耳垂上的墜子左右搖晃。勾住了她耳邊一縷發絲。
喻驚云忽地就升騰起一股不舍,旁若無人地道:“不走行不行?”
安生輕輕搖頭,并未吱聲。
喻驚云無奈地嘆一口氣:“那我送你。”
安生又搖頭:“你軍務繁忙,不用顧及我。”
喻驚云微微一笑:“那我以后還可以經常去找你嗎?”
安生偷偷地用眼梢瞥了一眼旁邊的眾人,委婉道:“藥廬又不是什么好去處,里面病穢較多,世子爺還是少去的好。”
一旁的夏紫蕪終于忍不住開口:“世子爺可以經常到府上來的,我二姐晚間都在。”
喻驚云這次倒是給了夏紫蕪一個好臉色,笑著道了一聲:“好。”
夏紫蕪便按捺不住地歡喜。
“你們這是去哪里?”
安生如實道:“帶著兩位妹妹四處走走。”
喻驚云“喔”了一聲:“我先去換身衣服,一會兒有東西送你,你可千萬要等我。”
安生還未答話,夏紫蕪已經搶先道:“我們暫時還不會走的,應當是要到下午了。”
喻驚云這次并未理會她,蹙眉帶著詢問的意味看著安生:“嗯?”
安生頷首:“大抵是真的要到下午。”
喻驚云這才放下心來,又叮囑一句:“記得等我。”
見到安生點頭,方才轉身匆匆地回了自己住處。
一旁女眷們全都眼巴巴地看著安生,支楞著耳朵聽兩人說話。
安生訕訕一笑:“走吧?”
夏紫蕪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干笑兩聲:“喻世子對二姐是真的情深意重呢?”
安生落下臉來,嗔怪道:“休要胡說,不過是客氣兩句而已。”
夏紫蕪“呵呵”兩聲,耐人尋味。
二少夫人慌忙圓場:“前面就是后花園了,紫蕪姑娘,看看我侯府景致與別處可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