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舟候在一旁,恍然大悟道:“莫非是欽天監那位?喻世子奪了他的九轉還魂丹,他懷恨在心,所以就用了這個計策。倒時候皇上一定會問他,他再進兩句讒言,不就壞了大事!”
冷南弦斬釘截鐵地搖頭:“他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那老人家脾性亦正亦邪,跟師公有的一拼,可是說不準的事情,這裝神弄鬼可不正是他的風格?您忘了,上次除夕夜宴之上,不就是他一番胡說八道,幫喻世子擺脫了駱冰郡主?”千舟據理力爭,仍舊堅持自己的猜測。
夏員外疑惑地打量一眼千舟,若有所思。
“無論是誰在針對我,喻世子大張旗鼓地這樣折騰,怕是也是中了別人的計,我必須要勸阻他。”安生斬釘截鐵地道。
冷南弦也不過是略一思忖,覺得此事非同小可,點點頭:“你身子還沒有痊愈,我陪你一起去。”
安生也不逞能,點點頭。
將夏員外送走,兩人上了門外馬車,冷南弦再也忍不住,蹙眉一本正經地問安生:“你還要回那夏府做什么?你還真的相信那薛氏從今以后會善待你么?”
安生搖搖頭,仰起臉來一本正經地看著冷南弦,眸子里略有期待:“我知道,薛氏與夏紫蕪都不會善罷甘休。但是,夏府才是我的家,我總不能一輩子賴在師父這里吧?”
“為什么不可以?”冷南弦含笑垂眸:“師父養你。”
安生“噗嗤”一笑:“你老是說我貪吃,我害怕將你吃窮了,吃怕了。”
冷南弦抬起手來,在她挺翹的鼻子上親昵地刮了一下:“師父的家業啊,你就算是吃一輩子......”
話說了半截頓住了,面上罕見地有些不懷好意。
安生好奇地問:“怎樣?”
冷南弦目光羞澀地游離開,不敢正視:“養你幾輩子都綽綽有余。”
安生心里甜的發膩,期盼著他能說出更大膽的話來,卻口是心非地撅撅嘴,輕哼一聲:“誰要你養?”
冷南弦抿抿唇,一時間心里發慌,面皮發燙,不知如何開口,卻尷尬地輕咳一聲,慌亂地轉移了話題:“你適才往鞭子上抹了什么藥?”
安生微微一笑:“自然是毒藥,師父應當不會是要怪罪安生吧?”
冷南弦無奈地搖搖頭:“師父在你心里便是那樣頑固不化么?你自然是有你的道理。”
安生嘆口氣:“我也不想使用這種下作手段,我也想贏得光明正大。但是一路走來,薛釗,薛修良,薛氏,夏紫蕪,夏紫纖,這么多人都想將我置于死地。我走得好艱難。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不想再重蹈覆轍,因為我可能不會再有這次這樣幸運。所以,我在辮梢之上,抹了忘魂散!”
冷南弦一愕,然后點頭:“好主意。”
兩人想要找喻驚云并不難。
他已經在京城里再次掀起一波洶涌浪濤。
他正在氣怒之中,偏生對象是自己的母親發作不得。而且老太君又將他叫到近前,一番苦口婆心地說教,讓他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這樣算了。
老太君執掌侯府這么多年,一雙已經略有昏花的老眼,卻能洞明世事,而且耳目遍地,正是耳聰目明。她不過是審問了幾句,便隱約猜度出事有蹊蹺。
喻驚云無可奈何,便將一肚子的火氣撒到了謠言的始作俑者身上。
他心底其實早就有一個猜測,也正因為此,他才更要刨根究底,給她一個顏色看看。
錦衣侍衛手執佩刀,像飆風一般,氣勢洶洶地穿行在大街小巷,將那些捕風捉影,夸大其詞的流言傳播者全都逐個審問。
他鐵青著一張臉,站在京中最大的茶館門口,聽著不斷傳來的稟報。
冷南弦的馬車就停在了他的身邊。
安生撩開車簾,被冷南弦攙扶下來。
喻驚云頓時便歡喜起來,驚喜地問:“安生,你好了?”
安生的身子已經差不多痊愈,不再像最初醒來那般,腳底下像是踩了一團棉花。
但是冷南弦仍舊極細心地站在她的身后,似乎是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喻驚云目光掃過去,就有了怒氣。
安生有氣無力地點點頭:“我已然無恙,喻世子,關于流言的事情就不要較真了。”
“你特意來尋我,就是為了勸說我的嗎?”喻驚云冷硬地道:“讓我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在背后害你坐視不管?”
安生搖搖頭:“你見過我使用千日醉,應當最是明白,當時錦鯉圍繞,究竟是什么原因。”
喻驚云鼻端輕哼一聲:“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我必須要將謠言傳播者繩之于法。”
“喻世子若是執意這樣做,才是正中那人圈套。”安生一針見血道。
“為什么?”
“謠言我是妖女并不可怕,說我妖女誤國才是真正置我于死地的罪名。原本大家不以為意,你若是為此沖冠一怒,折騰得京城里一片腥風血雨,豈不正好坐實了流言?”安生頭頭是道地分析。
“只要我能找出這流言的根源所在,自然不攻自破。而且,我就是要讓世人看看,膽敢害我喻驚云女人的后果!”喻驚云十分地執拗,并不打算退步。
冷南弦薄唇噏動,對于他所說的“喻驚云女人”幾字十分反感,想要反駁,但是想想這車水馬龍的大街之上,委實不是爭論此事的時候,遂變了口風。
“謠言口耳相傳,無憑無據,說不定是被誰從中刻意扭曲渲染的。喻世子覺得,憑借這嚴刑逼問,真的能查到流言出處嗎?就不怕有人趁機再興事端?或者有挾私報復者,誣告鄉鄰,造成冤案?古往今來,這種事情數不勝數。”
喻驚云冷笑一聲望著他:“我與安生的事情與你何干?”
“你這樣做會給安生招惹無妄之災!”冷南弦說話也硬氣起來。
“天塌下來自然有我喻驚云頂著!”喻驚云傲氣凌云地道。
“你能頂得住嗎?喻驚云,你太狂妄自大!”
喻驚云不屑地輕嗤一聲:“百無一用是書生,總比你們這些只會唧唧歪歪,紙上談兵,背后陰謀詭計的文臣略勝一籌。而你,更沒有資格這樣評斷我。”
安生眼見兩人唇槍舌劍,就要爭執起來,慌忙勸阻了冷南弦,鄭重其事地望著喻驚云:“喻世子,定國侯府,承蒙皇上恩典,肩負著定國安邦的重擔,手下兵將食君祿,分君憂,是為了保家衛國,捍衛我長安黎民百姓安居樂業的。
你勞師動眾,調遣兵將,為了一點私人恩怨,鬧騰得民怨沸騰,這已經是錯。
而世子你又是我長安的擎天棟梁,容不得半分閃失。若是你為此壞了侯府威名,失了軍心,惹得圣上大怒,降罪與你,豈不令別有用心者趁虛而入?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勿以惡小而為之,此舉在你喻世子眼中或許微不足道,卻有可能被人借題發揮,壞了根本,那安生豈不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
安生一番鏗鏘之言,擲地有聲,而且一針見血!
話音一落,就聽喻驚云身后有人揚聲稱贊:“說得好!”
聲音如若洪鐘,震撼了半條街道,引得旁人紛紛側目。
安生扭臉,還未看清究竟是何人發話,一旁錦衣侍衛已經紛紛跪了一地。
一身形魁梧,銅面炯目,方口獅鼻,身穿一身銀白盔甲,腰佩鋼刀的武將此時便突兀地立在人群之后,氣怒地掃過喻驚云,然后望向安生與冷南弦的時候,才和緩了臉色。
適才還一身張狂,義氣千云的喻驚云突然就蔫了下來,就像泄了氣一般,肩膀也垮下來,沖著來人低垂下頭:“爹,你怎么回京了?”
安生一驚,才知道,來人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定國侯!
“我若是再不回來,你在京城里就反了天了!”定國侯沉聲訓斥,絲毫沒有給喻驚云在眾侍衛跟前留情面。
喻驚云對于定國侯似乎是頗有忌憚,低聲囁嚅:“孩兒謹遵父親臨行叮囑,一向遵規守矩,兢兢業業,絲毫也沒有懈怠過。”
定國侯一聲冷哼:“回府再與你計較。”
喻驚云就不得不住了聲。
定國侯轉而面向安生,不再吹胡子瞪眼,臉上已經帶了笑意:“你就是夏安生?”
安生與冷南弦沖著定國侯行過大禮:“回稟侯爺,正是安生。”
“快些起來,免了這些俗禮,深明大義,穩重睿智,是個好姑娘。”
安生在冷南弦攙扶下起身:“謝過侯爺夸獎,此事因安生而起,安生責無旁貸。”
她不過是跪拜之間,便有些氣喘,顯而易見地虛弱。
定國侯微蹙了眉頭:“就是這身子看起來單薄了些,太過于羸弱。”
“呃......”這話風轉變得較快,安生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答言。
喻驚云慌忙辯解:“安生前日里落水,死里逃生,昏迷了兩天兩夜,剛剛醒轉。”
定國侯一扭臉,瞪了他一眼,他慌忙閉了嘴,沒有一點往日里的鋒芒,竟然乖順起來。
安生突然就想起藥廬里那兩只兔子,沖著她裝死的時候,低垂著耳朵,閉著眼睛,一副無精打采,被抽了骨頭的樣子。心里不免覺得好笑,原來真的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她并不知道,喻驚云自幼便是在侯爺棍棒之下長大的,侯爺教子嚴苛,下手極重,所以喻驚云自心底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