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蕪如今煞了威風,罵罵咧咧的,用極其惡毒的話罵完了那歌姬,又罵安生,再罵鄭淵。歌姬坐在車廂外,只是佯作聽不到,不想節外生枝。
鄭淵好言好語地勸:“你就消消氣吧。”
夏紫蕪打了一個極響亮的噴嚏,愣怔了片刻,然后猛然抬起頭來,沖著鄭淵不懷好意地呲牙一樂。
鄭淵被嚇了一跳,渾身都不自在。
夏紫蕪沖著他招招手,低聲問:“你想不想將那四個丫頭全都納了做小?”
鄭淵搖頭像撥浪鼓:“不敢不敢,我沒那個賊心,也沒有那個賊膽。”
夏紫蕪“呵呵”一笑,竟然伸出纖纖細指,杵了鄭淵額頭一下:“看把你嚇的。”
她如今正是狼狽,臉上的脂粉也被污水沖刷得滿是狼藉,這一笑,非但沒有萬種風情,反而令鄭淵愈加生寒。
“我是真的只將她們幾個當丫鬟,你真真地誤會了。”
夏紫蕪往鄭淵跟前湊了湊:“我這不是試探你,是說的心里話。你要是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允許你將她們四個全都收了。”
“啥條件?”鄭淵立即迫不及待地問。
夏紫蕪心里一聲冷哼,面上卻依舊笑得殷勤,沖著鄭淵招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
鄭淵依言而行。
夏紫蕪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找幾個人,把夏安生給奸了!”
“啊?”鄭淵嚇得一聲驚叫:“開什么玩笑,我若是動了她夏安生,哪里還有命在?”
這一聲比較突兀,夏紫蕪一巴掌打過來:“你這么大聲音做什么?”
鄭淵慌忙撩簾探出頭去看,見那歌姬正與車夫聊得熱火朝天,壓根就沒有注意到車廂里的動靜。
他這才縮回頭來,沖著夏紫蕪急呵呵地道:“你瘋了么?怎么能有這樣的心思?”
夏紫蕪一聲陰冷的笑,帶著陰森寒氣:“夏安生那就是堵在我心口的一根刺!不除掉她,我寢食難安!你想,夏安生若是被玷污了清白,那喻世子定然棄如敝履,怎么會為她出頭?我就是要看看,當她有朝一日,落得這樣下場,她還得意什么?還能這樣耀武揚威嗎?”
鄭淵嚇得面色慘白,忙不迭地搖頭:“這事你還是找別人去吧,我愛惜自己這條小命。我也不納妾,一輩子就安安分分地守著你。”
夏紫蕪恨聲罵道:“你看你這點出息!還是個男人嗎?當初我落水時你那色膽是哪里來的?”
這鄭淵好歹是個識相的,沒有色膽包天,還緊著勸說夏紫蕪。
夏紫蕪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你認慫就算了,我找別人去,少在我跟前啰嗦。”
鄭淵也只能無奈地住了口。
馬車一直到夏府門口停了下來。安生的馬車就在跟前,王伯正在不緊不慢地卸車。
夏紫蕪跳下馬車,直接氣勢洶洶地向著里面闖。
“夏安生,你給我出來!”
府里靜悄無聲,就連個下人的影子也看不到。
夏紫蕪有些疑惑,徑直向著后院闖。
這一口氣,她說什么也咽不下!
鄭淵顛兒顛兒地跟在身后。
“夏安生,不要當縮頭烏龜,你給我出來!”夏紫蕪一路叫囂,猛然頓住了腳步。
面前的院子里,站了二三十號人,烏壓壓一片。
雜役,廚工,婆子,丫頭,全都在這里了,垂首而立,格外恭謹。
而薛氏就站在一旁,唇角抽搐,一臉的意味莫名。
夏安生就在最前面坐著,笑吟吟地望著氣急敗壞的夏紫蕪。
夏紫蕪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眾人面前,令眾人全都吃了一驚,扭過臉來瞅著她。
薛氏一聲長喚:“你不是上街上挑嫁衣去了么?怎么這副樣子回來?”
夏紫蕪丟了被子,被風一吹,有些冷,止不住地牙關打顫。怒氣沖沖地抬手一指安生:“你問她!還不是她做的好事?!”
安生不疾不徐地笑著道:“適才在街上路過的時候,見到三妹被一個歌姬騎在身上撕打,圍攏了許多人。一時間氣不過,想要用水潑那歌姬,助三妹一臂之力的。誰想那歌姬躲閃得快,一盆水盡數潑到三妹身上了。哎呀,真不好意思。”
薛氏就惡狠狠地瞪了鄭淵一眼,沉下臉來:“究竟怎么回事?”
夏紫蕪委屈地癟癟嘴:“他竟然帶著一個歌姬堂而皇之地出入脂粉鋪子。女兒委實氣不過!誰知道他們竟然合起伙來欺負我!母親,你要給女兒做主。”
薛氏看一眼夏紫蕪,滿是心疼。再看一眼安生,又面帶難色。
夏安生微微勾唇:“如今天氣這樣涼,怎么任由她濕著衣服就回來了?就不怕著涼生病嗎?來人吶,送三小姐回院子,趕緊將身上衣服換了。”
立即有丫頭婆子應是,上前攙扶夏紫蕪。
夏紫蕪瞠目結舌:“你們究竟是我院子里的下人,還是她夏安生的?竟然聽她的吩咐!她算個屁!”
安生緩緩站起身:“從今天起,這個夏府里沒有什么你的我的,以后,只有我夏安生的。”
“憑什么?”夏紫蕪“呵呵”一笑:“你還真的將自己當根蔥了?別忘了,夏府的當家人,那是我母親!”
薛氏唉聲嘆氣,拽拽她的袖子:“別說了。”
安生不再搭理她,而是轉向院子里所有的下人:“我適才吩咐的,你們可全都記清楚了?”
下人們異口同聲:“記清楚了。”
“誰才是你們的新主子?”
“二小姐。”
這下,夏紫蕪愈加地瞠目,不自在地干笑兩聲:“開什么玩笑?”
薛氏低聲解釋道:“夏安生將房契以及下人們的賣身契全都贖回來了,如今就在她的手里。”
夏紫蕪頓時啞口無言。
早就想到,可能會有這么一日,但是沒有想到,竟然來得這樣快。
“那又如何?”
夏紫蕪已然是色厲內荏:“這房契贖回來了,那就應當交還給母親才是。”
安生微微一笑:“三妹大概忘記了,我用的可是皇上賞賜給我的金子,我憑什么要交回呢?”
“不憑什么,就憑借你是夏家的女兒,我母親才是夏家的當家人。你若是據為己有,那就是不孝。”夏紫蕪強詞奪理道。
安生干笑兩聲:“你覺得,母親如今這病況適合掌管房契嗎?”
薛氏這些時日,健忘發呆的毛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因為賭氣,貌似愈加嚴重。夏紫蕪頓時被反駁得啞口無言。
安生轉過身來,笑著問夏府下人:“你們覺得,這房契,還有你們的賣身契,放在誰的手里更合適呢?”
有奶便是娘,這是毋庸置疑的,安生這些時日,對下人們出手闊綽,多有打賞,早就籠絡了人心。更何況,薛氏如今在夏府的地位也早就一落千丈。
所以,眾人立即不假思索地異口同聲:“在二小姐手里!”
夏紫蕪一張臉,紅了又青,青了又紫,也不知道是冷還是恨,牙關“咯咯”作響。
她跳起來,仍舊不肯服軟:“賣身契在她手里又如何?她拿什么養活這一大家子?以后這些下人吃喝拉撒她全都管么?”
“不錯,我全都管。”安生一口應承下來。
夏紫蕪冷笑一聲:“你哪里來的銀子?”
安生意味深長地笑笑:“所以說,府里必須要開源節流,有些沒有用處又不聽話的下人我會考慮將他們送走。”
這是裸的威脅,下人們識時務:“日后定然以二小姐馬首是瞻。”
“好!”安生格外愜意,沖著下人們揮揮手:“各自做事情去吧,好好干,月末本小姐皆有賞。至于賞銀多少,就要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眾人顯而易見的興奮,紛紛道謝,歡喜地去了。
安生沖著夏紫蕪眨眨眼睛:“三妹,快些回去洗漱吧,帶著一身的油污,可不比定國侯府的水干凈。嘖嘖,多虧了有護花使者將你送回來,否則,這樣狼狽不堪,又一次丟了顏面可不好。”
舊事重提,又是夏紫蕪心里最不想揭起的傷疤,她氣沖斗牛,猛然就向著安生撲過來:“我跟你拼了。”
安生站在原地未動,下面就已經有兩個人高馬大的婆子上前架住了她:“小姐,婆子帶你去洗漱。”
夏紫蕪拼命地掙扎,反而被鉗制得更緊,下了死勁:“你們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見風使舵,不得好死!”
還是薛氏識相,知道已然大勢已去,頹喪地訓斥一聲:“有完沒完!”
夏紫蕪頓時偃旗息鼓,看著安生從面前趾高氣昂地走過去,捶胸頓足,嚎啕大哭。
夏府的下人如今都成了她夏安生的,以后,遍地都是急著向她邀功請賞的耳目,自己一舉一動都活在她的監視之下,自己還剩了什么?
薛氏也呆愣地站著,人明顯就頹廢起來,猶如霜打了的茄子。
完了,真的完了。
什么叫做大勢已去?
她還沒有明白過來呢,夏府就易主了。房子,奴才,田地,店鋪,全都不翼而飛。
從今天開始,她再也不能在府里耀武揚威,她這夏府的主母也只剩了一個名頭,一個軀殼。
大半生的心血付諸東流。
夏紫蕪憤恨地冷哼一聲:“夏安生,咱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