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輕松,隨即便是浸透全身的疲倦。
這是一種深深到深入骨髓的疲倦。
累了要休息,困了要睡覺。
這是人之常態。
可剛達成目標的張一,明明困意重重,卻又頭疼欲裂;明明興奮著,卻四肢綿軟。
因為一天沒有進食,所以只能干嘔,腸胃肆無忌憚卻又無用武之地的劇烈蠕動著。
張一很清楚,這是又一次催動劍頭,抽空精神抽空精力的緣故。
消耗過度。
賊去樓空。
空空蕩蕩。
這是空乏體能精神帶來的雙重打擊。
這樣的作死舉動,如果多來上幾次……
我絕對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
張一苦笑。
這種巨大的虧空,在短時間內是沒辦法彌補回來的,眼下不得已,只能老老實實的歪在椅子上,清空心思,放空肉體,慢慢恢復。
意識恍惚中,卻總是想起剛剛那膠皮上生出的猙獰頭臉來。
那似人,又非人的恐怖頭臉……真的是生命嗎?
難道,自己真的創造出了一個生命?
然后,自己又生生抹殺了它?
張一搖搖頭。
算了吧,我又不是神靈……
那只是借助劍頭產生的活性而已,并非真實的靈魂,也不可能是真正的生命……
頂多就是一個暴虐的意識。
抹殺一個會帶來禍患的意識,應該算不得殺生吧。
這是造福。
張一這樣一想,便坦然了。
雖然,他本就不覺得內疚。
不知過了多久,張一的意識恍惚起來,慢慢沉浸到不知名的所在,隱隱又看到了那枚變得黯淡的劍頭。
看著近,實際遙遠。
但比起以往,似乎又清晰了些,似乎有些不同。
張一的意識似乎清醒,又有點迷茫,被一陣突然響起的門鈴聲喚回到現實中。
滴滴滴滴……
乍響的鈴聲在寂靜中跳躍,極是刺耳,驚醒張一。
張一緩緩的睜開眼睛,掃了房門一眼,目光微凝,卻沒有理會,只靜靜保持原來的姿勢,不吭不聲。
那鈴聲響了會,便沉寂了。
張一扭頭窗口,窗簾縫隙中滲入淡淡晨光,灑在床頭,在米色薄毯上種出點點星星。
不知不覺,竟天亮了。
還是見到了今天的太陽……
張一抬手,凝視自己的右手。那片仿佛被賦予了生命的膠皮,還覆在他的中指指頭上,融為一體,如無物一般,卻透著些生生氣息。
跟活人的皮膚完全一般。
這是很好的活性,應該能通過活體指紋檢測了。
張一心中喜悅,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
此刻的臉色,比明艷晨光更溫和輕柔,長長睫毛下,清水微波。
雖然經過劍頭的消耗,但臉色還好。
只是看到工作臺上的那些機具,張一卻臉皮顫抖,瞬間破壞了輕淡如水的沉靜,頓時不好看了。
肉疼不已。
這些,這些可都是錢啊!
床跟椅子,工作臺,都沒花幾個錢。
而那些機具就不一樣了,雖然都是從網絡黑市上淘來二手貨,只有原價的一兩折,但算起來價錢也不便宜。
畢竟原價不菲。
尤其是張一看到工作臺上丟著的那塊已經拋光的哞皮,就不止是肉疼,而是心疼。
人有奇異,獸也有奇異。
這塊哞皮,來自一種類奇異的哞騮獸的腹囔,雖然算是廢料,依然是限購品,500夏元一塊,而且有錢也未必能買到。
張一能拿到這么小小一塊,也是運氣極好。
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所有的物料成本加起來,差不多2000夏元。
就為了這么一塊活皮,或者說,為了這么一小塊偽紋,幾乎花光了張一這一年的積蓄。
雖然這些積蓄,幾乎都是從地痞五人組那分贓來的。
可對于一個少年來說,這依然是筆巨款。
甚至對于北城的普通工薪階層來說,也是一年的收入,不是個小數目。
為了這塊指紋,一下全花光了。
值得么?
張一清亮眼眸驟然深邃。
當然值得!
太值了!
他站起身來,搖晃了一下腰身脖頸,身體便發出咯吱咯吱的骨節錯動聲音。
不清脆,筋骨皮膜之間滯澀得很,就像生了銹一樣。
張一只能感慨,雖然還沒發育好,但這具身體也實在太弱了,即使經過后半夜休息,也沒有緩過來。
好在這些花費,這些疲憊,都沒有白費。
現在,也該走了,徹底離開這個混亂之地。
張一扭頭四顧,環顧房間中的一切。
為了打造這張活皮,足足用了三個月時間。
對于張一這樣年紀的少年人來說,實在辛苦,而那唯恐人知的小心慎微,更是折磨。
但是再舍不得,也必須拋棄,所有這一切,已經物盡其用。
先是將這些大大小小的工具堆到一起,隨后張一帶上手套,從床底下扯出來一個帆布包來。
嗤的一聲拉開拉鏈,在側袋取出一塊黑色絨布,再打開一個眼藥水大小的玻璃瓶,滴上幾滴淡黃色的硫化水,開始擦拭,抹去自己留下的指紋,觸痕。
這硫水,具有一定的腐蝕性,對消除生物氣息具有很強的效果。
張一此舉,只是出于謹慎。
就算這里是東野聞名的三不管地帶之一,他也不想留下任何可能會讓自己暴露的痕跡。
突然,門鈴聲再度響起。
滴滴
滴滴
……
鈴聲急促,催命一般,門外隱有人聲調笑。
彎腰正擦拭合金椅背的張一,緩緩的直起腰身,扭頭看向房門。
這是黑中介后裝的劣質安全門,只有薄薄的一層金屬板,并不安全。
跟厚實的墻壁相比,隔音也不是很好。所以外面的人聲雖細微,但張一還是聽的清楚。
微皺眉頭,張一沒有理睬,繼續清理房間。
十幾秒后,門鈴聲再次響起。
同時響起的,還有暴躁的砸門聲。
顯然對方已經失去耐心了。
嘭嘭嘭
幾下粗暴的錘擊,門就變形了。
亮金屬色的安全鏈發出嘎吱的呻吟繃緊,看起來毫無安全感。
張一嘆了口氣,將抹布小心的放在工作臺上,憨著嗓子兇巴巴怒吼了一聲:“誰啊,大清早打擾老子睡覺,是趕著投胎么?”
“小兄弟開門,俺是送外賣的。”
門外有笑嘻嘻的聲音,充滿了戲謔跟敷衍的意味,有一種“老鄉開門啊,皇軍不搶東西”的既視感。
張一眉頭皺的更深,因為過度疲倦而夾著紅血絲的眼睛,閃過一絲惶然,但更多的是冷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