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沒有八抬大轎,乘的乃是迎親之車……
當李云將阿瑤攔腰抱起的一刻,渤海府前數萬道目光凝聚而來,對于天下任何女子來說,那都是畢生難忘的榮耀。
然而阿瑤卻羞紅著臉努力想要推開李云。
“夫君,勿要冷落家中之人,平妻也是妻,她們是要跟我一起陪您埋進黃土的人……”
柔柔一句話,語氣卻堅決,沒有古代小說里描寫的大婦之妒,也沒有后世宮廷劇里所謂的爭寵生驕。
“夫君,平妻也是妻。”
“她們是要跟我一起陪您埋進黃土的人。”
李云微微一怔,雙手卻下意識摟緊,然而阿瑤卻似乎突然生氣起來,猛地用力掙扎脫離李云懷抱,小兩口一個抱一個躲,看的府前數萬人愣愣發呆。
不遠處的六駕馬車上,車簾子再次悄悄掀開一角。
小野貓第一個探出小腦袋,滿臉開心道:“阿瑤姐姐真好,這時候也能想著我們……”
旁邊是程家馬車,程處雪默默看著門前,輕聲道:“若我成了正妻,我怕是做不到這般田地。”
玲瓏骨子里最為腹黑,突然掀著車簾子對另一邊道:“姓齊的老四,你看著饞不饞?”
那邊齊嫣然嘻嘻一笑,輕描淡寫反擊道:“聽聞胡女性子野,草原上經常見到幾個女人爭奪男人的事,因之大打出手,場面好不熱鬧,玲瓏姐姐您自幼生在草原,不知道學沒學會爭奪男人的本領呢。”
玲瓏‘咯’的一笑,突然伸手一拍肚皮,耀武揚威道:“我需要爭么?我肚子里有貨。”
齊嫣然目光瞬間望去,頓時氣的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自幼生在隱門,極擅三教九流之術,她已經隱隱能看出來,玲瓏的氣色分明有些異樣,小腹雖然不曾凸起,然而懷胎兩月無疑。
小野貓性子最為嬌憨,壓根看不出兩大美女正在爭鋒,她忽然也摸了摸肚皮,很是渴望的看向齊嫣然,忐忑道:“嫣然姐姐,你能幫我看看么,我最近老是睡不好覺,我感覺肚子里也有貨。”
齊嫣然頓時哭笑不得。
她看玲瓏不順眼,但是對小野貓很對脾氣,低低對小野貓調侃道:“你要想肚子里有貨,以后得把夫君往房里抓。有些人就是抓的次數多,所以才能挺著個肚子耀武揚威……”
“是么?”
小野貓一臉嬌憨的懷疑,忽然傻乎乎看向玲瓏那邊,很是費解道:“我記得玲瓏姐姐也只一夜,好像并沒有再去抓過。玲瓏姐姐,難道你偷偷又去過山洞?”
“啐!”
玲瓏臉色漲紅起來,悻悻剜了小野貓一眼道:“你腦筋太直,以后離她遠點,這女人是個隱門魔頭,最擅長的就是蠱惑人心。你要跟她久了,你的好哥哥不喜歡你了。”
小野貓嚇了一跳,連忙神色警惕看向齊嫣然。
齊嫣然對她柔柔一笑,轉頭卻對玲瓏瞥了瞥嘴,淡淡嘲諷道:“這就是草原金刀可汗的心胸么?”
玲瓏‘嗤’的一笑,同樣淡淡嘲諷道:“那也比裝神弄鬼的江湖術士強。”
說著又是嗤笑一聲,再次淡淡道:“連出嫁都要弄出一場騎鶴的把戲,真以為自己是仙女下凡不成?仙女若是長成你這模樣,平白拉低了天上仙人的成色。”
齊嫣然終于氣的面皮發鼓。
女人都在乎自己的容貌,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評價自己長相,偏偏這一點她無法勝過玲瓏,若是單論美貌的話玲瓏可算天下第一。
“早晚有一天,我要幫他找個更美的人,到時候看你如何囂張,是不是還能耀武揚威。”
“是嗎?那你可得慢慢找了?”玲瓏一臉得意,昂然不懼道:“相貌是上蒼給的,這天下還沒有我玲瓏比不過的女人。”
齊嫣然越發氣的面皮發鼓,忽然目光不經意掠過第五駕馬車,猛然笑起來道:“那可不一定哦,眼前就有一個好對手,等到咱家老五長開以后,我看你這個天下第一怕是有些不穩。”
玲瓏目光微微一凝,視線看向那邊的馬車。
此時那馬車的車簾也偷偷掀開一角,恰好露出一個容貌略顯稚嫩的小姑娘,玲瓏很是煩悶的抓了抓腦門,悻悻然道:“她最多能和我平齊。”
那小姑娘正是武曌,在她旁邊的馬車里則是盧小隱,這倆女孩不想參合爭鋒,此時全都聚精會神看著府門前的事。
今日是大婚之喜,是她們成親的好日子,每個女孩心中都有一個幻想,無數次幻想著這一天會是個什么模樣。
然而直到現在,她們的夫君仍舊沒來招呼她們。
玲瓏和齊嫣然忽然也失去了斗嘴的興致。
好在大唐的禮部官員恪守職責,這時終于忍不住開始硬頂李云,但聽國府門前突然一聲高喊,有人故意很大聲道:“吉時已至,新郎迎車,渤海國主還請遵守規矩,莫要忘了你今日乃是一娶七婚。若是再敢拖延時辰,小心禮部參你一個目無禮法。”
這禮官對李云口氣很強硬,轉而對阿瑤卻一臉歉然,忽然很是鄭重拱了拱手,彎腰行禮道:“阿瑤王妃還請勿怪,此事并非針對于您,主要是吉時已到,有些人的做派讓人看了一肚子氣……”
忽然語氣一轉,壓低聲音又道:“嫂子啊,別怪小弟發脾氣,大哥他真是有點不靠譜,撒狗糧也得有個度吧,聽說這個詞乃是大哥創造的,小弟今日算是明白了真正含義,錯非今日是您大婚之喜,小弟我非得吊個臉子給他看一看。六個如花似玉的平妻扔在一邊不管,只顧抱著嫂子您在這里膩膩歪歪,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小弟要是能打過他的話非得錘死他不可,明明擁有一整片森林,哪有逮著一顆小樹猛啃的……”
聽這說話語氣,這禮官分明也是皇族之人,并且還得是極其重要的皇族嫡支,否則不可能說話如此透著親近。
只不過這貨說話有點不著調,聽起來竟跟民間的二流子一般,也不知李世民和長孫皇后到底處于什么考慮,竟然會讓這么一個楞貨負責接引事宜。
阿瑤原本已經臉色羞紅,此時變得更加羞不可耐,這一回不管李云如何用力,她寧死也不肯再讓李云抱了。
李云狠狠剜了這皇族禮官一眼。
哪知皇族禮官真是個硬種,直接鼻口朝天眼睛一翻,滿臉不在乎道:“有種你就打死我,小弟我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不過丑話咱先說在前頭,小弟我號稱皇族第三代最不要臉的滾刀肉,大哥你要是真敢動手,信不信洞房給你鬧個底朝天,這話,我說的,就算天王老子阻攔,小弟我也不給面子,咱們李家人,欠著我的債……”
李云目瞪口呆,實在沒想到皇族除了李孝恭竟然還有這樣一個鳥人,他忽然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愣小子,很是好奇問道:“以前從未見過你,莫非你是二大爺的私生子?”
敢喊自己大堂哥,還敢這么有膽量,放眼整個皇族中人,似乎也只有李世民的兒子才有資格。
哪知對面小子再次鼻孔向天,滿臉不屑道:“他雖然睡了我老娘,但我可不是他兒子,大哥你聽清楚了,小弟我叫李福,名義上乃是皇子過繼,其實隱太子才是我親爹。”
李云目光猛然一凝,脫口而出道:“李建成?”
隨即發覺自己口誤,于是連忙改口,一臉震驚道:“大伯父?你竟是大伯父的兒子?”
對面李福懶洋洋一拱手,大喇喇道:“托你宏福,我被放了出來,對外宣稱我乃陛下親生,過繼給了隱太子做后,小弟從小長在藩籬之中,囚禁生活養成了性格孤僻,大堂哥您若是看不順眼,等我幫你迎完婚車立馬就滾。”
李云深深看他一眼,忽然語帶肅重道:“一家人,不要說兩家話,我實沒想到大伯家里還有人活著,否則早就據理力爭把你放出來。今天有你當我引客,大哥真是說不出的開心。千萬不要說滾這個字,以后渤海國府就是你的家,等我忙完大婚之事,咱們兄弟兩個好好喝一杯。”
李福眼中閃動一下,隱隱似有濕潤的盈光,但他很快轉頭裝作看天,仍舊一臉大喇喇道:“這才像個做大哥的樣子,那我以后可就在你家里吃你的喝你的了。”
“一輩子都行!”李云再次鄭重開口。
李福猛然轉身,口中高喝一聲道:“吉時已到,迎車為禮……”
抬腳而去。
后面李云和阿瑤對視一眼,阿瑤忽然輕輕用手一推李云,柔聲道:“夫君,別再耽擱了,阿瑤在這里等您,我們七個一起跨火盆……”
李云神情復雜看她一眼,終于轉頭跟上了李福這個引客的腳步。
大婚第三場,迎親隊伍到了男方之后,要請下車,如請下轎。
這禮儀在后世也有,只不過后世的下車下轎需要給新娘子下車錢,大唐時代卻截然相反,新娘子下車不但不能收錢,相反還要給男方贈送財禮。
而男方要付出的是什么呢?
只需要一兩句哄開車簾的詩。
是不是感覺文化人就是牛B,結婚迎親也能賺上一筆錢。
可惜這個哄開車簾不是那么好哄的,如果不能文采斐然,那至少要說進新娘子心里,如果不能說進新娘子心里,那至少要讓觀禮之人感動……
數萬道目光,聚集李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