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長歌的記憶中，大年三十總是帶著些孤寂的味道。
夜空中總會有那么幾簇煙花綻開，給冷清的夜平添幾分色彩。
那時的他格外害怕走在大街上，因為那里彌漫的是滿滿的溫馨和親情。
在巷口張望著等待遠行兒女回家的老婦人。
穿著漂亮新衣服蹦蹦跳跳在街上玩鬧的孩子。
噼里啪啦的爆炸聲過后那種淡淡的硝煙味道。
家中汗流浹背卻滿臉笑容的大勺。
滿滿的都是年味，但這些都與許長歌無關。
那時候的他會在窗外看一會兒煙花，發一會兒呆，然后拉緊窗簾，睡覺。
新年對于那時的他來說，無趣而孤單。
但現在卻是不同了，家里還有一個人等著自己，盼著自己。
這種歸屬感，是比他獲得影帝還要幸福百倍千倍的事情。
《巷戰》的劇組并沒有放假，為了趕進度就連過年都沒有休息。
但近段時間恰好沒有高燃的戲份，許長歌便向導演杜山請假回家。
坐在回家的火車上，許長歌看向被寒氣朦朧過玻璃的窗外，眼神專注質澈，心中卻更加火熱。
“啊，這里怎么還有一個位置，沒人我就坐了！”一個粗獷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許長歌轉頭去看，那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三四十歲年紀，一臉絡腮胡。
他大大咧咧剛想要坐下，被許長歌這么一注視，打了一個寒顫，剛沾到座位的屁股又抬了起來。
“那啥……還是站站對身體好，來，大娘，這個位置你來坐，我年輕……”
魁梧大漢朝著遠處的一個老婦人招了招手，也不管對方有沒有回應，趕緊起身走遠。
“嚇死我了！”許長歌隱約聽到了他的嘀咕聲。
這樣，許長歌身邊的位置又空了下來……
春運期間的火車自然是格外擁擠，但許長歌身邊的位置卻是一直空著……
眾人寧愿在遠點的地方擠著，也不愿意呆在許長歌的身邊。
許長歌無奈地笑了笑，他可以保證自己不是有意嚇那個大漢。
但近段時間一直沉浸在高燃這個角色中，讓他不自覺地帶了些許高燃的影子。
帶著幾分凌亂的頭發，冷峻淡漠的神態，凌厲躁動的目光，稀薄上揚的眉毛，面無表情時讓人窒息的氣勢……
被那雙黝黑深邃的眼眸注視著，就像是看到一條團縮著身子吐著信子的蛇，讓人渾身不自在，只想遠離。
盡管長得帥氣，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好吧？
也難怪會沒人敢坐在他的身邊。
許長歌的老家，靈溪鎮水門村，一處破舊的房屋中。
許茹正在灶頭翻炒著薺菜，這是她一大早在野外挖的。
這種野菜一年四季都有，在田野、路旁、庭院，到處可以見到，好吃，還有營養。
而桌子上，也已經擺著幾道菜。
大紅的辣椒，紅油炸過的雞皮露出肥美的油光，緊湊的雞肉被切成小塊，一份西紅柿蛋湯里灑落著蔥花，還有一個炒得油亮的青椒牛肉……
這些都是許長歌最愛吃的一些菜。
在聽到許長歌要回來一同過年的消息時，許茹心中便早早得盼著，也起個大早去備大飯的食材。
盡管也并不算豐盛，但姐弟兩人在大年三十這天一起坐下來吃頓飯，喝點小酒，那也是格外讓人期待的事情了。
許茹臉上洋溢著淡淡的微笑，直到一個刺耳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這菜可真不錯，小茹你的廚藝有長進啊！”
許茹皺著眉頭轉身，一個看起來格外邋遢的中年男人一只腳踩在椅子上，手中捏著一塊牛肉往嘴里塞去。
吃完后他又舔了舔沾了油脂指甲縫烏黑的手指，砸吧著嘴，手又往辣子雞丁的菜盤伸去……
“二癩子，你給我滾！”許茹氣得直接把炒菜鏟子往他身上丟去。
二癩子，水門村混吃等死的無賴，年過三十卻依舊游手好閑，是村里的一個禍害。
如果不是見他祖上都是本地人，村民也大多性子淳厚，他早就被趕出村子了。
但留了下來，遭殃的卻是一些孤兒寡母，這無賴沒臉沒皮，就撿著柔弱的欺負。
在許長歌姐弟年幼時，也沒少給被他欺負，但后來許長歌長大了些，拿著刀子嚇唬了他一頓，他就收斂多了。
但這兩年，許長歌常年在外，這個無賴又故態復萌，欺負上門了。
二癩子躲過了菜鏟，嬉皮笑臉地說道：“別啊，小茹，我們倆青梅竹馬，吃你一口菜怎么了！”
“鬼才和你青梅竹馬，你這個臭無賴！我家不歡迎你！”許茹怒氣沖沖地說道。
“我看你做了這么多菜，反正也吃不完是不，就一起對付一頓唄。”二癩子腆著臉說道。
許茹冷哼了一聲看著他：“你可以試試……小歌等下就回來了，這次我可不會攔著了。”
二癩子想起許長歌拿著菜刀要砍人的模樣，身體打了個寒顫。
“你嚇唬誰呢……我才不怕那小狼崽子！”二癩子嘴硬道
“快走快走，看見你就煩！”許茹不耐煩地說道，也不想和這個沒臉沒皮的無賴計較，這大過年的，膈應人。
“你讓我走，我……我偏不走。”二癩子硬著脖子叫嚷著，“這大過年的，你們難道還能打人？”
這話從二癩子口中說出來就顯得格外可笑，許茹都被氣笑了。
“那你就不要走，看小歌回來怎么收拾你！”許茹也不再理會他，撿起菜鏟洗凈繼續炒菜。
這混蛋無賴，就該讓弟弟來教訓教訓！
二癩子愣在那里進退不得，這留下來嘛，等下沒準真得挨一頓揍，但灰溜溜走掉吧，未免也太丟面子了！
啊啊啊！早知道就不來了！
而這個時候，許長歌已經進了村子，朝家中而去。
灰白的碎石子路，裸露的銹跡斑斑的水管，白磚頭水泥板疊建的洗衣臺，泥灰糊著的木樁結構的房子，泥土燒制的黑色瓦片，光禿禿沒有葉子掉光的樹……
有老人在村口張望，等待遠行兒女回家。
有穿著漂亮衣服的小孩在小道上玩鬧，單純而幸福。
漸漸燈火亮起，吆喝聲大笑聲匯聚了溫暖的家的聲音。
這一切陌生又熟悉，陳舊而祥和，許長歌閑庭信步地走著。
這個場景，真是好久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