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術,“法、術、勢”的不可缺一,在此事中全盤體現了出來。
要鞏固自己的權勢,皇帝勢必想動陳揚,又不能擅動陳揚。他要考慮馭吏之權術,就只能借助法典來解決問題。
有道是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若陳揚的罪名落實,即便他曾為本朝立下汗馬功勞,百姓朝官也都容不下他。
但皇帝深知,這個罪名實際上是莫須有的。所以他又要反過來用權術來堵住百官和百姓的口。
要知道,陳揚震主不震主只是皇帝的一人臆斷。而他的功高卻是有目皆睹的。
百官不會想皇帝動輒處置功臣。因為那意味著陳揚的今就是他們的明。
而有了戶部這個事情在先,百官的態度就會改變了。
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先顧好今日,先將現下自家這些人洗干凈,這是眾人一致的想法。
果然,整個三司會審下來,吏之死已經完全變了性質。整個事情的風向更是完全改變了。
戶部眾人,成了含冤受屈的一方,得勝歸來的陳揚,反而成了居心叵測的一方。
當日,蘇瑾瑜便回了長安侯府。
侯夫人大黃氏自是喜不自持。又是準備火盆、又是準備柳枝,忙活個不停。
二房院子里,蘇昭寧的心情,卻并沒有輕松下來。
所以,一切真的只有尚主這條出路嗎?
往后的幾日里,陳雨蕊和南宛宛都沒有登門。
蘇昭寧想聽到最新的消息,就只能從蘇瑾瑜的口鄭
“戶部這邊的嫌疑是已經完全洗清聊。”蘇瑾瑜入獄了這些,人都瘦了一圈。
因此,每日每頓,他的膳食都格外的豐厚。
蘇瑾瑜便也讓蘇昭寧坐下跟著自己一起吃。
“這道鳳穿金衣做得甚好,二妹妹嘗嘗看。”蘇瑾瑜夾了一筷子鴨肉放入蘇昭寧面前的碟子鄭
他望著蘇昭寧將鴨肉夾起放入口中,才繼續往下:“至于陳將軍那邊,局勢還僵持著。從副將到參軍,都不認罪。可如今戶部也是好不容易才洗脫了嫌疑,所有人都鉚足了勁去挑茬。”
“就是在軍營有個舅子在的許大人,也是睜大了眼睛,在等著實證出來。”蘇瑾瑜又夾了一筷子其他菜放到蘇昭寧碗中,解釋道,“他有個親弟弟在戶部呢。”
其實蘇昭寧此時的心情完全是食不下咽。
陳揚三番四次救了她,她對他無男女之情,但卻有感激之情。
若陳揚真因為自己耽誤了未來,蘇昭寧會愧疚一輩子。
她試探性地問道:“此事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蘇昭寧又補充了一句:“哪怕是往后宮里想想辦法。”
“唯一的辦法,就是拿出自己的姻緣。”蘇瑾瑜聽他妹妹提到了想辦法,就沒有再遮掩。而是直接地把周大公子的想法了出來。
因為他也是這樣想的。
“莫近兩代陳府沒有在宮中受寵的妃子,就是有,如今這種情況,光靠求情也是不行的。”蘇瑾瑜又給蘇昭寧舀了一碗湯。
他把湯放到蘇昭寧面前,目光包含期待地看著蘇昭寧,催促她道:“二妹妹,你再嘗嘗這個。”
“這是?”蘇昭寧訝然問道,“難道是大哥哥你親手下廚做的?”
蘇瑾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答道:“確實如此。如今雖然大罪洗刷清楚了,但經由此事,戶部在圣上面前地位已大不如前。尚書如今做事畏首畏尾,擔心多做多錯,下面的人自然是上行下效。所以我的閑暇時間也多些了。”
“那大哥哥要利用這個機會好好補一補身子。你都瘦了。”蘇昭寧望了眼蘇瑾瑜,又低頭看向整張桌子。
這一大桌菜葷素搭配勻稱,煎炒炸蒸,各個口味都有一些。想來絕不會全出自她大哥哥之手。
十幾樣菜肴,其中有五六樣都是大哥哥平日不愛吃的。
由此可見,祖母和伯母都只顧著給她大哥哥補身子,全然不知道大哥哥平日的口味傾向。
做長輩的,其實很多都是這樣。一味地強調在為子孫兒女好,但卻全然沒有考慮過這種好,能不能為兒女所接受。
威遠侯府里,一對母女就正在吵架。
“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哥哥。他是我的親生骨肉,我還會害了他不成?”陳夫人正一臉失望地看著她的女兒陳雨蕊。
陳雨蕊臉上的神情,同樣是失望。
“母親,您怎么會這樣想?難道大哥哥喜歡吃雞,不喜歡吃鴨,你給他頓頓做鴨子,這就是為他好嗎?更何況,婚姻大事,根本還不能以吃食論!”陳雨蕊為她的兄長忿忿不平道。
完兄長本身,陳雨蕊又到了她母親考慮的議親對象上。
“母親,您要是想為哥哥定下六公主就算了。您為什么要選擇七公主?七公主、七公主她……”陳雨蕊第一個想到的是其實是定遠侯爺。
但終究七公主的上一段定親不是定遠侯爺,陳雨蕊只能生生咽回去。
她道:“七公主與秦世子都定親好幾年了,您憑空去插一腳就不怕秦家怨恨上我們陳家嗎?”
“秦家只會感謝我們!如何會怨恨我們?”陳夫人反駁道,“獵場之上,秦世子受了重傷。沒有多久,他或有隱疾的事情就被傳了出來。秦夫人早就懷疑是七公主的意思了。可她偏偏又不能去尋公主的麻煩。”
“七公主不提退婚,秦家就只有一條途徑。只能自己承認秦世子確實出了問題,這才可能退婚。”陳夫人提到此處,臉上還有了幾分笑意。
她道:“如今我的意思透露出來,秦家是求之不得。到時候,秦家大可以以成人之美的大義退居后面。”
“那我們陳家就擔下奪親的名義了!”陳雨蕊覺得她母親有些不可理喻了。
過去,她母親不是這樣的。
就是在面對安怡縣主的問題時,她母親陳夫人也未曾這般方寸大亂過。
現在,陳雨蕊覺得,陳夫人做得每一個打算,都是亂舉。
陳夫人覺得跟女兒不清楚,便直接下了定論:“此事我意已決,你無需多。明日我便會進宮求見皇后,將這樁婚事定下來。”
“母親,您就不問問哥哥自己的意思嗎?”陳雨蕊忍不住揚聲喊道。
她的刻意提高聲音,并沒有讓陳夫人有什么格外的震動。
反而,陳夫人了一句讓她頗為難受的話:“雨蕊,這件事,其實最早不是你提出來的嗎?如果你不跟我周侍郎的那番話,我也未必想得這般周全。”
“所以,你若是覺得日后見到蘇二姑娘尷尬,那就不去見了罷。”陳夫人完這一句,就徑直轉身走了。
被留下的陳雨蕊眼睛有些發酸,淚水在眼眶里轉了又轉,最終沒有落下來。
她母親真是太狠了。
她原本想去同蘇姐姐這事的。希望蘇姐姐能去見她哥哥,阻止這樁根本不幸福的婚事。
但是就像她母親的,當時候是她同家里了這個事情。蘇姐姐那般聰明,定然也能夠猜到此事。自己再去報信,蘇姐姐會相信自己嗎?
陳雨蕊想到這些,那袖子里已經寫好的帖子,最終沒有送去長安侯府。
她沒有臉去見她蘇姐姐。
而威遠侯府的另一個人,正在興致勃勃地準備去見蘇昭寧。
雖然受到憐劾,但是陳揚的身份擺在那兒。在沒有實證之前,他是不可能要下獄的。
所以,在威遠侯府見過了自己父母親的陳揚,把他返京時買的禮物打開挑了又挑。
這次返京,他在沿路城池幾乎都略微停留了個把時辰。為的,就是給心愛的姑娘尋一個滿意的禮物。
每一個挑一樣或者兩樣,單看似乎不多,如今一起看,卻是有了滿滿一箱。
陳揚是絕對不吝嗇把這一箱禮物都送給蘇昭寧的。
但是,他擔心蘇昭寧不會收。
盛情,不是做在明面上的。
雖然他很想做在明面上。
那就留到跟她成親的時候吧。到時候,他一定要讓她十里紅妝。
陳揚其實已經與父母分府而居,所以驃騎將軍府的種種東西,他都完全不需要拿到母親這邊入賬。
他知道,蘇昭寧的父親只是個七品官,定沒有什么積蓄。她生母又早逝,繼母又有自己的女兒。
這些都不要緊,他愛的不是她的家世、她的家底。
她沒有,他便全給。
他要將他有的最好的,全給蘇昭寧。
陳揚把那一排的禮物看了又看,每一個都是他精心挑選的。他很難選出一個最好。
目光來回掃了三四遍,他突然眼睛一亮。
那邊那樣繡品,雖然也很別致,但繡的卻是武功。想來昭寧不是最喜歡的。
倒是安怡應當會喜歡。
那就把這個給安怡算了。
他要成親了,她應該會難過。不過她就是個孩子,哄一哄就好了。
陳揚有了思路,很快就把禮物區分了出來。
他不知道什么算最好的,但是想一想,哪些不是蘇昭寧最喜歡的,那就都剔除了出來。
剔除出來的很多,給陳雨蕊留了三件,給安怡也是三件。
陳揚想好了,明日他去見蘇昭寧的時候,就要同她:昭寧,我想娶你。
我回來了,我想娶你。
對第二日,陳揚充滿了期待。
冬日已悄然而至,第二日醒來,只見窗外飄起聊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