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亮已經悄悄又爬回了自己的家中,晨曦灑滿了整個長安侯府。
蘇昭寧終于感覺到了一絲困頓。
南懷信將最后一顆棋子落下,一臉歉意地道:“累到夫人了。”
蘇昭寧低頭看向棋盤。
果然,自己又輸了。
這一夜,她就像是個討不到糖果的孩子,執意想要討個糖果出來。
偏偏這糖果,看上去還很好得到。
如果不是每盤下輸的棋,都似乎只差了那么一點點。兩盤輸棋之后又會有一盤和棋。兩三盤和棋之后又是輸棋。蘇昭寧是不會窮追不舍的。
那糖果總在自以為馬上要到手的時候,就溜出去了。
所以,她總以為,再努力一點,就能拿到。
如今看來,其實不是努力一點點就可以拿到的啊。
南懷信將棋子一顆顆收回棋盒里,同蘇昭寧提議道:“夫人不如小寐一會吧,很快就要去給祖母請安了。”
“祖母一般什么時候起身?”蘇昭寧問道。
外面的天已經算是清晨,若是在長安侯府,她的祖母已然起身了。
南懷信似乎有些迷茫,他低頭想了一會:“過去我是上朝回來再同祖母請安的。所以起身的時辰,我也不太記得了。”
這廂他話音才落了,門外就響起了丫鬟的聲音:“侯爺,夫人,該起了。”
南懷信頓時一臉抱歉。
“無妨。是我自己想要下棋的,倒是連累侯爺沒休息好。”蘇昭寧站起身,將房門打開。
門外伺候的下人便魚貫而入。
這顯然已經與在長安侯府并不相同。且不說兩個侯府本身的家底圣寵都有差別,單說蘇昭寧的身份就是最大的改變
二小姐和侯夫人,自然是不同的。
比往常要更快、更好地收拾完成,茯苓和白術兩個雖然站在丫鬟們之中,卻根本沒有什么動手的機會。
茯苓的目光有些受傷。
白術倒是沒有表現出來什么情緒。
蘇昭寧安撫地看了二人一眼,便同南懷信共同往定遠侯老夫人吳氏院中走去。
這趟請安,算是蘇昭寧到婆家的第一關。
縱使她是沉重穩定的性子,心中也有些打鼓。
吳老太君對南懷信的不喜,蘇昭寧是見過的。那么今日的請安,這位老祖宗會不會刻意為難自己呢?、
尚未見到吳老太君,蘇昭寧就先遇到了一個混世魔王。
說其是混世魔王,一點也不過分。
蘇昭寧想哪家都找不出這樣的一個小叔子來。
她首次見南其琛就是這樣的情形。
定遠侯府的南二公子在蘇昭寧和南懷信的必經之路上等著。待二人近了,他也沒有一句禮稱,就對南懷信道:“哥哥去見祖母,可想好怎么解釋沒有元帕的事情了?”
蘇昭寧的臉騰地就紅了。
這種紅,遠不同于昨夜的羞澀,而是羞惱!
哪有小叔子當著眾人的面就說出這樣的話來。
南懷信沉臉訓斥道:“其琛,你也不是七八歲的小孩了,說話豈能如此沒有分寸!”
“哥哥都能做這般沒有分寸的事情,怕什么弟弟說?娶了個娘子進來,下了一夜的棋,你很有雅興嘛?”南其琛可一點都不害怕南懷信,他得意地朝南懷信揚了揚下巴,然后轉身就直接往侯老夫人院中跑去了。
他頭上的發冠隨著跳動的步子都有些搖晃,腰間的玉佩也發出相撞的聲音。
吳老太君的院子里,南宛宛正陪同她祖母坐著。
蘇昭寧過去曾想過陳天揚的家中是個好相處的。其實南懷信這邊,也并不復雜。
至少單人口上,就是哪家哪戶都比不上他們家簡單。
京城出了名子嗣不旺的長安侯府,也有四房人。
定遠侯府卻是個單門單戶的。吳老太君就先定遠侯爺一個兒子,先定遠侯爺倒是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也就是南懷信、南宛宛和南其琛三個。
總之,蘇昭寧今天要擔心的人,并不算多。
可要生是非,往往一個人就足夠了。
只見南其琛飛快地跑進吳老太君的廳中,三兩句就把南懷信的所作所為說了個干凈。
“祖母,哥哥昨夜根本沒跟那啥誰洞房花燭,他下了一夜的棋。我早上親眼看著那碧玉棋盒是被納錦從新房拿出來的。還有,他房間那龍鳳燭就是燃了一夜都燃完了。”
聽了弟弟的話,南宛宛便有些不高興了,她正要反駁,卻發現蘇昭寧和南懷信已經到了正廳面前。
南其琛還在眉飛色舞地同吳老太君告狀道,“祖母,我瞧著哥哥就是故意的!他這般做,存心就是要讓您抱不上曾孫子。他一定、肯定、絕對就是……”
南其琛話說了一半,終于順著南宛宛的視線看到了自己的兄嫂。
他驕傲地昂了下頭,收住了聲。
蘇昭寧此時臉上的紅還沒有完全褪下來。她先前在門外聽見南其琛在這廳中的聲音時,心就提得老高。只恨不得能立刻飛到吳老太君這廳里來。
所幸這小叔子在他祖母面前沒有說出那般混賬話。
元帕都講出來了,蘇昭寧的臉皮實在有些承受不住。
“祖母。”南懷信領著蘇昭寧便對吳老太君磕頭敬茶。
蘇昭寧跟著他的動作中規中矩地做。磕頭的時候,她余光看向廳中。
竟只點出了三雙腳是坐在位子上的。
所以,家中也就只有這三位?
蘇昭寧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氣。
她從丫鬟端著的托盤里拿起一杯茶,敬向吳老太君那邊。
吳老太君伸手接了,從手腕上直接脫了個鐲子下來。
“這還是我母親留給我的,今日便交給長孫媳你了。”吳老太君拍了拍蘇昭寧的手背,又望一眼身后的老嬤嬤。
老嬤嬤又捧了個錦盒交給蘇昭寧。
蘇昭寧忙道謝。她隱隱覺得,這鐲子有點像是老太君的一時起意。
吳老太君指了旁邊的南宛宛道:“這是你妹妹宛宛。”
南宛宛站起身同蘇昭寧甜笑著行了一禮。
蘇昭寧回以禮節,將自己準備的禮物送過去。
南宛宛將那錦盒當著眾人的面就打開,然后喜滋滋地道:“還是蘇姐姐、不,嫂子對我最好。知道我最喜歡石榴。”
聽了這話,吳老太君也忍不住抬眸看過去,只見南宛宛手中拿的是一個晶瑩剔透的玉石榴墜子。
那玉石榴的品質不消說,絕對是很不錯的。那下面的流蘇和上面的絡子款式都格外新穎別致。
竟有些不像是外面買的。
吳老太君收回視線,又指向另一邊的南其琛,介紹道:“這是你弟弟其琛。”
十三歲的少年有些倨傲地看向面前的女子,他張了張嘴,話語果然不是多好聽。
“她都沒和哥哥圓房,我叫她什么?蘇二姑娘?”
“南其琛!”南宛宛跳起腳來,她抬手就揪了南其琛的手臂一下。
吳老太君臉色也有些不好看,她看向蘇昭寧,道:“你弟弟還小,孩子心性。”
蘇昭寧帶著溫順笑容回望吳老太君,乖巧答道:“孫媳明白的。”
她又拿了給南其琛準備的禮物遞過去,道:“弟弟看看喜不喜歡?這也是我親手準備的。”
方才,被南宛宛手中的石榴墜子吸引住了視線的并不只有吳老太君一個。
南其琛果然一把就把那錦盒給拿了過去。
他亦當眾打開來看。
“為什么姐姐的是個那么漂亮的墜子,我的是這個?”南其琛不滿的舉起手中的物品。
南宛宛對自己這個弟弟的表現實在是太不滿意了。這不僅是她嫂子,還是她最喜歡的蘇姐姐。
當即,南宛宛就反唇相譏道:“南其琛,你一個大男人,要墜子不嫌丟人嗎?嫂嫂給你準備的書籍有什么不好不對?”
南其琛一臉嫌棄地把盒中的那本書扔到了桌上,對南宛宛道:“咱定遠侯府沒有書?你喜歡你拿去?撒謊撒得太沒誠意了,姐姐的墜子還看得出有你親手準備的痕跡,我這個,難道是你寫的?”
蘇昭寧臉上并無惱怒的神色,她笑著回望南其琛,答道:“不是我寫的,是我畫的。”
“你畫的?你畫的什么東西,還自己做成了一本書,太自以為……”南其琛隨手又拿回桌上的書翻了翻,他正要繼續諷刺蘇昭寧,但難聽的話卻生生吞了回去。
看著那書上的小人武功招式,南其琛眼中有些說不出的光亮。他迫切地把那本書急速翻了一遍,然后渴求地看向蘇昭寧,問道:“你還有嗎?你還給我繼續畫這些招式好不好?我過去都沒有看到過。”
“嫂子。”南其琛在此時體現出了一個十三歲孩子的天性。
那就是為了自己想要的,什么固執的尊嚴完全可以不要。
南宛宛也對那本書起了好奇之心,她伸手想從南其琛手中去拿,可對方怎么也不給。
南宛宛便問道:“嫂子,你給其琛的是什么?”
吳老太君雖然沒有開口問,但看過來的眼神之中顯然也有了好奇。
等待蘇昭寧答案的不止吳老太君和南宛宛。
站在蘇昭寧身邊的南懷信目光雖然仍落在房中隨意的一處,可心里卻是滿滿的自豪。
果然他喜歡的姑娘就是這樣的有福氣。
就連南其琛這個小霸王都能收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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