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獨自訛詐,母子訛詐,村民群起而攻之。
一步一步,將陳掌柜完全套死。
對陳掌柜而言,這個局或許是很難破了。但對蘇昭寧而言,卻不是一籌莫展的。
醉仙樓食材沒有問題的話,問題就肯定出在對方的身上。如果真的是普通的村民訛詐,就不可能做到算無遺漏。
坐在床邊,靠著床榻,蘇昭寧一邊拍著南敏行,一邊去想這件事。
她隱隱有種感覺,這件事絕對不那么簡單。但是,這個京城如此之大,如今的定遠侯府簡直是個篩子,四處都可以漏風。到底是誰在做這些事,她一時間根本無法肯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終于有響動聲傳來。
白術輕輕地在門外喚道:“小姐。”
蘇昭寧忙坐起來,不過她動作太快,人一時間有些迷糊,故而才坐直,又有些身子發歪。
用手按住床榻,將自己完全定住,蘇昭寧開口喚白術:“到院子里等吧。”
蘇昭寧將南敏行的被角重新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漏風的地方后,才系好披風走出去。
如她所料,那小樹也站在院中等著。
“怎么樣?”蘇昭寧開口問道。
小樹先答:“那大夫說,長生的男子,確實在他那診過病。說是吃壞了東西,肚子痛。大夫診斷也確實是如此。”
小樹這次吸取了教訓,他除了單純問過大夫以外,還同旁邊的人打探了一下,確定了另外幾點。
“我問過周圍的人了,第一,這長生過去也是在這個大夫處看病的。并且,他隔三差五就去看病。第二,這長生平日是個不學無術的,家里又只有一個老母親。”
“小的懷疑,長生原本就是個專門訛詐人為生的。我特意問過大夫了,他的名字就是長生、長長久久的長,生機不滅的生。所以小的不僅懷疑這長生是個訛詐慣犯,而且懷疑長生的死,跟他本身的身體有關系。”小樹這一次倒確實觀察得仔細了許多。
他將分析和自己的看法說完后,并沒有再跟上次樣提出建議。因為他有一種感覺,夫人這個跟前的丫鬟興許有過人之處。
蘇昭寧見小樹沒有其他話要說,就問白術:“你覺得呢?”
白術從袖子里拿出一沓藥方來:“這是奴婢在小樹問大夫時,偷偷找抓藥的伙計抄出的藥方。”
“是這長生一年來用過的藥材。”白術將藥方呈到蘇昭寧面前。
看著那數十張紙,小樹看向白術的目光中,有不加掩飾的佩服。
果真是跟著夫人的人,都會變得很聰明。自己這空泛泛說的一通話,真正用在解決醉仙樓事件中,恐怕還不如這其中的一張藥方有用。
已經入夜,蘇昭寧也不便細看藥方。她只是把藥方接過來,然后等待白術后面的話。
白術素來心思縝密,做事更是舉一反三。這件事,蘇昭寧相信她還有其他的做法。
小樹也滿懷期待地看向白術。
白術感受到這兩份期待,心中的壓力更加大了。她嘆了一口氣,如實答道:“其實這件事,我一開始擔心是有人特意借醉仙樓對付定遠侯府。畢竟隔墻有耳,陳掌柜來過定遠侯府的事情未必就是不透風的墻。”
“但是,跟著小樹一路查證下來,我反而覺得這種顧慮似乎有些杞人憂天。這長生,原名是常勝。在5歲的時候,就改名為長生了。因為他落水后就落下了哮喘的毛病,所以身子非常不好。常勝娘擔心兒子夭折,就改了個寓意好的諧音。”
“長生的爹死得早,長生母子以前是依靠長生娘給人洗衣服維持生計。但大概是前年開始,長生不知從哪里就學了一個裝病訛詐的主意。他每次都會選大酒樓去訛詐,每次訛詐也要的銀子不多,是以這個歪門邪道竟用了兩年多都沒有人來真正找過他麻煩。”
“這一次,長生去醉仙樓就是為了銀子。他故意提前吃了點巴豆,然后從醉仙樓出來后就到這大夫那開止瀉的藥。只是不知道怎么的,這次的止瀉藥完全沒有效果,長生回家一直拉肚子,拉了一天,人就不成樣子了。這就又有了長生娘繼續上醉仙樓要錢的事情。”
“長生娘從醉仙樓要了銀子后,將銀子全數送到大夫那給長生買了藥。長生好轉了一天,卻突然夜里就沒了。大夫說,估計是長生本來就身子虛,再加上自己老亂用藥裝病,才徹底搞垮了自己身體。”
白術說完這些后,皺著的眉頭并沒有松開,她總結道:“單從收集到的這些情況來看,似乎這件事十分簡單。就是想訛人的長生自食苦果丟了性命。而陳掌柜和醉仙樓只不過是很倒霉地成為了長生最后訛詐的一個對象而已。”
“要解釋清楚這些事也不難。將大夫請來,將賣長生巴豆的小伙計請來,再將長生訛詐過的那些酒樓老板請來,基本就一清二楚了。”白術看向自家主子,目光中有些欲言又止。
小樹聽了這些話,眼中對白術的敬佩已經越來越遮掩不住,他忍不住問道:“咱們倆是形影不離的嗎?為什么我根本就沒聽到這些,更加不知道巴豆的事情呢?”
“長生的家世,我是聽抄藥單的伙計說的。至于巴豆,是抄藥單的時候,那賬房來問另一個伙計,說他從藥房里買回去的巴豆有用沒,家里養的牛拉肚子了嗎?那后一個伙計聽了這話,慌張的很,我就估計是他給長生賣了巴豆。”白術答道。
小樹卻有些不同意:“這事不能全憑臆測,還是有憑有據才好。”
“回來的路上,我不是讓你領著我去隔壁鋪子買梅干嗎?”白術知道小樹是四皇子的人,所以耐著心解釋道,“那會兒我就跟鋪子里的人聊了這藥房里的幾個小伙計。鋪子里的老板娘說的,那小二家里無爹無娘,整日跟長生廝混一起,從來就沒見養過什么牛。”
“你太厲害了。”小樹由衷贊道,“那你肯定也問清楚了長生訛詐過的是哪幾家酒樓?”
白術點點頭,答道:“是。”
小樹高興地道:“那就太好了。我還原想著實在不行,就用強好了。打一頓,不怕那些村夫嘴還硬。”
蘇昭寧面無表情地看了小樹一眼,再問白術:“你是覺得哪里不妥?”
“有不妥嗎?”旁邊的小樹仔細回憶了一下,肯定白術完全沒有說過“不妥”兩個字。
但白術臉上的神情其實是明明白白寫著她的擔憂的。
“奴婢說不清楚哪里不妥。但奴婢就是覺得,這件事情,不會那么簡單。如果非要奴婢找個理由,奴婢只能牽強說,是奴婢的直覺了。”白術答道。
蘇昭寧的感覺與白術相同。
這件事情,一開始,她就覺得十分地好解決。莫說是白術還查出了這樣多,就是沒有,拉著這長生的尸體去仵作那一驗,就能知道對方真正的死因在那里,到底和醉仙樓的松鼠魚有沒有關系。
當然,驗尸這種事,長生娘未必會配合。但是都開口要醉仙樓了,醉仙樓后面的四皇子難道不會派人出來解決嗎?
所以,蘇昭寧從頭到尾就不是在擔心事情要如何解決。她更擔心的是,這設計醉仙樓的人,到底是沖著定遠侯府而來,還是沖著四皇子而去。
無論是哪一種,都讓她覺得不太妙。
第二日,白術和小樹就順利找到了那幾家長生訛詐過的掌柜,對方對這個討厭的人很有印象。根本不用勸說,掌柜們就愿意站出來作證。
而藥房那邊,小伙計知道出了人命官司,也不敢隱瞞,就把長生這兩年從自己手里買過些什么,都竹筒倒豆子說了個干凈。
并且,藥房賣出藥材都是有登記的。
藥材賣出的日期、小伙計的招供和掌柜們遇到的訛詐日期,三者完全對得上。
所以,第三日,長生娘帶著村里人,抬著長生尸體大張旗鼓要鬧時,陳掌柜立刻就請出了這些人證和物證。
長生娘一開始死攥著陳掌柜簽下來的那張紙不肯松口,一聽到要驗尸,還大哭大鬧,說要撞墻。
可其實證據確鑿,就是旁觀的百姓也都在指責南廟村的人。
十幾個壯漢原本氣勢洶洶的,可被威脅鬧事就要送官后,立刻也有些慫。
再聽到旁人的指責,有一個直接就撂擔子不干了。
“為了幾兩銀子,就做這種丟人事,真是丟咱村里的臉。老子再沒錢還賭債,也不干了。”
這據說是領頭漢子的原話。
有個領導的撂擔子,后面的就一個個跟上。甚至還有漢子直接就勸那長生娘:“小時候長生救回來的時候,你就說得要積善行德感謝菩薩呢。長生這兩年盡做些沒天良的事,這是報應來了。可不要再增加他的罪孽了!”
長生娘雖還是哭哭啼啼,但卻不敢鬧了。
有人起哄說,讓陳掌柜拿點銀子安慰長生娘,就當積善行德。
陳掌柜這次卻是醒悟了。說是沒做錯事情憑什么要掏自己的銀子給別人?要是再掏怕再被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