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長公主府里,二皇子又一次低頭伏小。
“這次多虧了皇姑母,若不是皇姑母,我這次絕對不可能就這樣安然度過。”二皇子打心底里,并不相信朝陽長公主為自己出了多少力。
他回府后與鄧先生商議過——如果是朝陽長公主出手,那么老四就不該被輕罰。既然他和老四都輕罰了,那么這結果,就是他父皇親自做的決定。
如果非說有人影響了父皇的決定,那個人就是老三。
二皇子窺視了一眼朝陽長公主的神色,走到桌前,親自倒了一杯水,奉到朝陽長公主面前,認錯道:“皇姑母,侄兒這次真知道錯了。”
朝陽長公主既不接那茶杯,也不答話。二皇子在她看來,已經是一顆棄子。
這顆棄子如今還能出現在自己面前,那不過是老三給他爭來的一小段茍延殘喘的時間罷了。
“皇姑母。”二皇子沒有想到朝陽長公主會這樣晾著自己,他心底有些惱火,但面上卻只能強笑。
“皇姑母。”二皇子又喚了一聲。
朝陽長公主終于抬眼看了二皇子一眼,卻仍舊沒有接他的茶:“二殿下還是回去吧。我這個公主府,哪里請得來皇子殿下。”
二皇子知道朝陽長公主仍為了自己上次拒絕她的事情生氣,賠著笑臉,語氣愈發真誠:“皇姑母,侄兒是真的知錯了。侄兒原想給皇姑母一個驚喜,卻沒料想給了皇姑母一個驚嚇。所以這一次,我是特意來問過皇姑母意見在行事的。”
“你又想干什么?”朝陽長公主意興闌珊地問道。她沒有接二皇子的茶杯,卻招呼侍女燒果茶過來。
這是明晃晃地打二皇子的臉了。
手中的杯盞都抖了兩下,二皇子生生忍住,對朝陽長公主道:“皇姑母,老三來找過我。他說了些陳天揚的事情。”
朝陽長公主又給了二皇子一個眼神。
二皇子忙一口氣說完:“老三想讓我在陳天揚靈堂里鬧出點事,將責任全推到老四那邊去。他說陳天揚的死,跟定遠侯夫人離不了干系。但是,我認為,這是老三干的。”
“你說誰?”朝陽長公主這下是真來了興趣。她對著二皇子伸出手。
二皇子忙把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入朝陽長公主的手中,重復自己的意見道:“老三說是蘇昭寧害死了陳天揚,但我認為陳天揚是老三給弄死的。”
“要不是他弄死的,他能那樣清楚陳天揚死的事情,還什么劍穗是鴨子形狀的都一清二楚。”二皇子很肯定地道。這事,其實是蘇昭寧給他的思路。
當日在天牢的時候,蘇昭寧假意給二皇子問她問題的機會,實際上卻讓二皇子自己率先說漏了嘴。
將自己的事情想清楚了,二皇子就忍不住把這思路往三皇子那套用。
他自己弄死了五皇弟,所以即便人沒在宮中,沒親眼見著五皇弟死,也清楚五皇弟死的內情。
三皇弟雖然只說了鴨子劍穗的事情,但他能沒在現場?他要在現場,又不是兇手,那南嶼人是傻的不成?衛國將軍都殺了,衛國皇子不一并給端了?
二皇子就將自己的思路一并給朝陽長公主說了:“老三給我的建議是,當著蘇昭寧和陳雨蕊的面,把陳天揚死于舍不得那鴨子劍穗的事情說出來。到時候蘇昭寧肯定要漏端倪,再找個人挑明給安怡看。”
“安怡準得弄死蘇昭寧。但老三的意思是,別讓安怡弄死蘇昭寧了。得讓蘇昭寧弄死安怡。到時候父皇那一震怒,老四也得被拉下水。”二皇子覺得這主意倒是挺不錯的。只不過,他不想弄死老四,他想先弄死老三。
“我的意思是,把這計劃改一改。蘇昭寧挺聰明的,我得讓她揭穿老三害死陳天揚的事。到時候安怡往父皇面前一告狀,老三就完蛋了。”二皇子這次吸取教訓,及時望向朝陽長公主,問道,“皇姑母,您覺得這主意怎么樣?”
朝陽長公主打開茶盞蓋子,然后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
她回答二皇子:“這次的主意倒是不錯。我教教你怎么做。”
老三落了這樣大一個把柄到自己手里,朝陽長公主突然覺得,德妃也不是那么礙眼了。
因為陳天揚的尸體是一路用防腐藥材護送回來的緣故,所以他的下葬時間定得很近,就在回來后的第三日。
也就是說,眾人去靈堂的時間,基本就只有一日。
三皇子那邊,為了讓自己的計劃萬無一失,也并沒有把所有的蘋果都放在二皇子這一個籃子里。
長安侯府的內宅里,如今正氣氛緊繃到不行。
“孽障,老子還沒死,這個長安侯府輪不到你做主。”長安侯爺拍著桌子吼道。
長安侯老夫人也在相勸:“瑾軒,你不知道你姐姐當日做了什么事情。她如今待在家廟,這是最好的結果。”
“你要強接她回來,她只會難看。禮部尚書府早送了休書過來,她受罰的緣由整個京城的女眷都知道。即便回到長安侯府,她又能如何?”長安侯老夫人倒不是對蘇瑾軒又格外的偏愛。
只不過,她膝下就蘇瑾瑜和蘇瑾軒兩個孫子,蘇瑾軒如今出息了,長安侯老夫人當然高興,不想這幺孫和長安侯府離心。
將蘇珍宜挪出族譜的念頭,當日長安侯老夫人確實是真有過的。
只是下懿旨的太后已經仙去了,皇后當日又沒有直接應允自己的請求。看在蘇瑾軒的份上,長安侯老夫人就準備把這事給揭過去了。
可是,她準備揭過去,蘇瑾軒可不想。
完全無畏祖母、父親和名義上的母親眼神,蘇瑾軒站得筆直地答道:“我已經遣人去接了,相信姐姐一會兒就到家了。”
“胡鬧!你想過這樣做有什么后果嗎?”長安侯爺沖蘇瑾軒吼道。
長子出息,此子如今也出息,長安侯爺對這些都是喜聞樂見的。但是兒子們出息,不代表他就待見那個惹事的女兒。
五皇子才死了,常勝將軍陳天揚又死了,整個皇城,如今都給人一種風雨中的寒冷感。長安侯爺直覺,這京城不會再繼續安穩下去了。
所以,他不想有任何變化。
將蘇珍宜接回來,周家怎么看?陳家怎么看?定遠侯府又會怎么看?
更重要的是,當日蘇珍宜被送去家廟,這是皇后親口應允的事情。若是皇后知道了,這算不算違抗懿旨?
長安侯爺越想越焦急,站起來直接吩咐下人道:“給我即刻去攔住三小姐回府!”
“到了門口,也不準她下馬車!”長安侯爺吩咐道。
蘇瑾軒在旁神情冰冷、眼神含恨,他握著拳頭、昂著頭答道:“父親若真這樣做,就也不要想讓兒子回府了!”
“小畜生,你姐姐是被皇后娘娘親口應允,送去家廟的!”長安侯爺真想一個巴掌甩過去,可想到蘇瑾軒如今也算給自己掙了顏面,就生生忍不住了。
蘇瑾軒聽后,反而是笑了。他答道:“父親若是擔心這個,那大可不必。三殿下已經應允兒子,會親自替姐姐在皇后娘娘面前求情。”
“兒子接姐姐回府,宮中是絕對不會怪罪。”蘇瑾軒望向那邊一直沒有說過話的長安侯夫人大黃氏,又說道,“兒子如今有幸得陛下看重,在軍中升了個正三品的衛指揮使。于品階上,兒子倒是無甚追求了。只是母親尚無誥命,兒子只想以后能靠兒子的血汗,為母親掙套霞帔回來。”
聽了這話,長安侯老夫人激動地問道:“封賞已經下來了?”
“上午面圣得的親口宣賜。兒子還來不及同家里報喜。”蘇瑾軒答道。
大黃氏如何不知道什么來不及,不過就是故意端著這個時候來談條件罷了。
她是不相信蘇瑾軒會給自己掙霞帔的,但是今日的事情明顯已經是鐵板釘釘,根本不可能更改了。
左右是要妥協的,倒不如自己來當這個好人。
大黃氏站起身,一臉感動地看向蘇瑾軒,贊道:“真是好孩子。娘有你這份心就足夠了。”
大黃氏又轉過身,向長安侯老夫人和長安侯爺行禮,勸道:“母親,老爺,既然宮里不會怪罪,咱們就依了瑾軒的心意吧。”
“他重情義,這是好事。如果養大一個孩子,卻毫無良心,成了白眼狼,那才讓人心寒呢。”大黃氏語帶雙關地說道。
蘇瑾軒拱手行禮道:“兒子不敢忘記母親的教誨。兒子以后一定會好好孝順祖母、父親和母親的。”
長安侯爺其實在蘇瑾軒提到三皇子的時候就已經有些動搖。再之后聽到蘇瑾軒已經正式被封賞了,他心里就更加沒有反對的理由了。
蘇昭寧的名聲,蘇昭寧的心意?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兩個兒子,如今都足夠讓他有顏面了。
蘇珍宜可是他的女兒,蘇昭寧不過是他弟弟女兒。這孰輕孰重,還分不清楚嗎?
長安侯爺立刻順著臺階而下,吩咐道:“去,立刻去迎接三小姐歸府。”
這一廳人都喜氣洋洋,和氣融融,另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卻夾雜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