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堅持并沒有引起眾人的不快。商有商道,甄寶齋能在公主面前都恪守這份規矩,反而更讓人有好感。
在這樣的情況下,七公主也是不適合發怒的。否則她就是以權壓人、不近人情了。
鄒娣見事情陷入僵局,很是松了一口氣。
金燦燦則有些焦急地看向蘇昭寧那邊。
蘇昭寧沒有直接回以她任何動作或言語上的暗示,只是低下了頭,繼續與南敏行吃起了宴上的食物。
見到蘇昭寧這般淡然的行事,金燦燦的擔心也暫時放了下來。她知道自己安排好的事情是不會出錯的。但方才見到蘇珍宜和鄒娣的表情太過得意,她就有些沉不住氣。
這兩人,真的明顯就是在污蔑定遠侯夫人啊。金燦燦無比慶幸自己提前去了定遠侯府一趟。
七公主也顯然不是會被個掌柜和宮女就制住的人。她對甄寶齋掌柜道:“甄寶齋在京城首飾坊中獨占鰲頭數年,除了定制首飾出名外,修復首飾的技藝也是不差的。我愿出重金,請掌柜將修復首飾的工匠請過來,當場為我修復一樣首飾。”
不是問有違商道的事情,掌柜就坦然道:“不才我就修的是此技藝,還請公主將飾物拿出來。”
七公主將宮女先前摔碎的玉扣拿到掌柜面前。
眾人頓時反應過來,七公主直接問掌柜玉扣定制的事情,掌柜是絕對不會說的。但如今玉扣的主人已經是七公主,她重新托付掌柜修復首飾,其間關于首飾的問題,想來掌柜就要知無不言了。
鄒娣已經想到了這一層,忙緊張地看向蘇珍宜。
蘇珍宜素來在心術上是略遜一籌的。所以她仍一臉無所畏懼。
鄒娣就又心虛地看向蘇昭寧。
蘇昭寧正好抬頭看她。那眸子里清澈地印出鄒娣慌張的臉。
七公主正問掌柜:“這玉扣可能修復得毫無痕跡?”
“玉器是不可能完全修復毫無痕跡的。若是公主愿意打磨掉一些邊角或是修改尺寸,那么可以做成金鑲玉的形式。”掌柜答道。
七公主又問:“那掌柜能給我重新做一塊一模一樣的出來嗎?我要的很急,你手頭可有同樣的玉石?”
掌柜當然知道這玉扣是什么時候做的。他也知道七公主問此話的用意,但是這問題,確實不能算有違道義和承諾。
掌柜就只好如實答道:“恰好有一塊,若再做個這樣大小的玉扣,完全不成問題。”
“能不能是同樣紋理?”七公主又提要求道。
“所差無幾。”掌柜答道。
“那看來這玉扣與那玉石是原本一體了。”七公主下結論道。
掌柜沒有接腔。
但眾人已經聽明白了。這打磨玉扣剩下的玉石既然還剩有,那么要么是這玉石的質地平時不被人所喜,甄寶齋用得不多。要么就是,這玉扣才做了不久。
陳將軍可入土有段時間了。
眾人看向七公主手中的玉扣,目光都變得復雜起來。
有些夫人曾經出席了朝陽長公主的義賣會。這個時候,她們就自然而然想起了義賣會上發生過的事情。
這位蘇三姑娘就是因為污蔑蘇昭寧和陳將軍有私情而被周家休棄的。
方才蘇珍宜的得意又落入了不止一個人的眼中。事情的真相,已經呼之欲出了。
“七皇妹。二皇嫂。”
一個聲音由遠及近,只見今日的另一位主角三皇子姍姍來遲。
金燦燦見到三皇子過來,面色頓時一喜。
三皇子則回以對方一個禮貌疏離的笑容,然后站到了七公主身邊。
“七皇妹這是壞了什么心頭物?”三皇子問道。
他今日來兵部尚書府,自然不是為了金燦燦的生辰。金夫人再扛不住女兒的哀求,也不可能真的為女兒生辰宴去邀請個皇子過來。
而且,這位皇子還未婚。
三皇子是得到了一封信,這才過來。那信上說,有陳天揚相關的事情,要在這宴上被揭露出來。
三皇子做賊心虛,在府上猶豫了許久,還是親自過來了。
他也知道自己此時的出現,是多么地引人誤會。所以,三皇子此刻就故意與七公主說話,給人一種他是為七公主而來的感覺。
“七皇妹,你許久沒入宮見母后,母后都想你了。”三皇子說道。
這話落在旁人的耳中,就被引導成了三皇子來此,恐怕是奉皇后的令,來尋七公主的。
七公主抬頭看了一眼身邊的三皇子,答道:“倒不是心頭好。應當是心頭恨才是。我身邊的宮女說,這是定遠侯夫人和天揚有私情的鐵證,三皇兄,你如何看?”
聽到陳天揚的名字,三皇子的心忍不住顫了一顫。他殺了陳天揚后,并沒有哪一日不得安眠。
只是安怡死前的話,讓南嶼人的所有說辭都變得虛假可笑。三皇子很擔心陳天揚死的真相會被人挖掘出來。尤其是現在這個二皇子風頭正盛的時候,三皇子更不希望有人重提陳天揚的事。
今日來此,三皇子不僅要破壞別人提及陳天揚的死,而且準備把那個始作俑者找出來。他要好好地讓對方閉嘴收聲。
三皇子看向七公主,問道:“不知道是皇妹身邊的哪位宮女這樣神通廣大,竟然能比皇妹你這個陳將軍的枕邊人知道的還多?”
三皇子并不覺得拉下蘇昭寧對自己有利。蘇昭寧越是被反復提及,三皇子越覺得有人在暗處給自己放冷箭。
安怡不就是借蘇昭寧證明了南嶼人謊話連篇嗎?
聽到三皇子的話,跪著的宮女打了個哆嗦。
沒有想到她家主子不相信這件事,就連三皇子也是不相信的。
要知道,三皇子是所有人中間,與駙馬爺在死前相處得最多一個人。
如果三皇子替站定駙馬爺和定遠侯夫人無瓜葛,那自己就完蛋了。
宮女膝行兩步,對著七公主磕頭道:“公主,奴婢也只是整理駙馬故物的時候,發現的此物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什么也不知情啊。”
七公主連眼神都懶得給對方一個。她隨意地將那玉扣往地上一扔,任由原本就一分為二的玉扣再次破裂碎開。
七公主的態度已經十分明顯。
蘇珍宜很是不甘心。她將那碎開后彈到自己腳邊的玉扣撿起一塊,走到蘇昭寧面前。
“甄寶齋掌柜說這個玉扣用金鑲玉就可以修好,二姐姐不修嗎?”蘇珍宜將話挑明道。
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蘇珍宜可不愿意退縮。她相信三皇子也只是賣七公主面子才那樣說。
蘇珍宜堅信,三皇子心底是希望蘇昭寧被拉下來的。
今日在這場宴上,蘇昭寧幾乎是完全保持沉默的。無論是臟水潑過來的時候,還是七公主在質疑的時候,她都沒有直接為自己辯白一句。
就在蘇珍宜以為她仍舊要沉默下去的時候,蘇昭寧卻開口了。
“三妹妹似乎比我們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在意這玉扣?”蘇昭寧反問道。
蘇珍宜聽出蘇昭寧話語中的譏諷,她立刻不甘示弱地反擊道:“因為我見不得二姐姐一副表面貞潔烈女、實則污齪不堪的模樣!你既然對陳將軍有心,當初就不該貪圖定遠侯府的富貴嫁去侯府。你既然選擇了定遠侯府在先,就要好好守婦道,而不是再藕斷絲連,害死陳將軍!”
三皇子的目光立刻凌厲地看向蘇珍宜那邊。
原來是她!是這個女人在生事!
三皇子當然知道蘇珍宜是誰。蘇瑾軒曾經為了蘇珍宜多次來求自己,他也為了蘇珍宜用過他母親的面子。
只是,這女人可真是膽大包天啊!三皇子聽說了周府正在替周若謙議親的事情,他理所當然地理解成蘇珍宜這是求自己不成的一種威脅。
因為她的弟弟是知情人,所以這個女人就愚蠢地來挑釁自己,想試圖憑借她的知情,來讓自己為她處理好周府的事情。
真是又蠢又毒!三皇子握了握拳頭,將目光中的寒意表面收去,心底卻已經對蘇珍宜動了殺意。
一個女人,可不像陳天揚樣需要他費心謀劃。待等會出了這兵部尚書府,他就要了她的命!
無論蘇珍宜今日的行徑,有沒有蘇瑾軒的意思。三皇子都不會為了籠絡一個下面的人,來犧牲自己的利益。哪怕這種利益,僅僅是作為皇子的尊嚴。
蘇珍宜察覺到有人注視自己,她微微側身,正好對上三皇子變得已經平淡的目光。
看來,她料準了三皇子的心事。
蘇珍宜心中一喜,繼續逼問蘇昭寧道:“你就算不承認這玉扣,那鴨子劍穗的事情你可否認不了。是你親手編的鴨子劍穗,害死了陳將軍!”
一根鴨子劍穗取了陳天揚性命的事情,雖然暗地里有些流言,但具體的真相如何,并未被流傳開來。
今日三皇子背地里做的一些努力,全被蘇珍宜幾句話葬送了。
他眼中的殺意再次一閃而過。
蘇昭寧沒有錯過三皇子的目光。今日這場宴會,該還債的人,可不止蘇珍宜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