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裳沒再說話。
子曦朝楚宸看了一眼,兩人一道走了出去。
秦裳獨自趴在床上,像一只被困住的小獸,安靜而又孤寂。
內殿寂靜如雪。
在一片靜默之中,秦裳忍不住回想那日的事情,閉著眼,眼前便是那仿佛永遠也跪不到盡頭的綿延石階。
膝蓋的痛,額頭的痛,蔓延的絕望,最終骨頭斷裂的痛……齊齊浮現在腦海里,讓他身體無法抑制地發出輕微的顫抖,肺腑傳來一陣陣絞痛。
狂亂的悲傷如無邊無際的颶風,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將他牢牢包圍在其中,逃無可逃……
自小到大,他何曾這么脆弱過?
簡直用盡了一生的狼狽。
忽而,他想起了什么,颶風停了。
眼前仿佛一片風平浪靜,只有細微的風聲從肌膚擦過,無邊的孤寂伴隨著浮上心頭的疑問,在腦子里逗留。
他來了。
腦子里閃過這個念頭,仿佛突然才開始意識到……那個人剛才來過,就在一墻之隔的殿外。
他為什么來?
素來不喜人群的閣主破天荒來到陵國帝京,是為了找他?
所以,他知道他沒死。
為什么知道他沒死?
如果南墨昊帶走他的時候,閣主還待在殿中尚未出現……當他聽到行刑那兩人稟報之后,應該以為自己死了才是。
杖殺之后尸體丟去后山,會很快被野獸分食,到時候地上大概只會剩下一點血跡……
秦裳沉默地想著,耳邊閃過方才聽到的那句“他是本座的人”,心頭忍不住一悸,將臉深深地埋進枕頭里,再沒勇氣多想。
不敢想,不能想。
否則又是一次萬劫不復……
午膳之后,子曦親自端來了一碗湯藥,淡淡開口:“把這碗藥喝了,下午睡一覺,晚上給你上藥。”
前幾天行針治的是骨頭,可秦裳外傷也同樣嚴重,只是相比起骨裂的緊迫,皮肉上的傷只能先放一放。
但幾日下來,身上青腫淤痕已經猙獰得不像樣子,再不治療只怕會腐爛,最后只能把肉刮去。
把托盤放到床頭案幾上,子曦坐上椅子端起藥碗,用勺子一口一口喂他喝藥,“這些補元氣的,味道不算太苦。”
秦裳這樣的姿勢喝藥實在不方便,不能翻身,不能大動作抬頭,只能盡可能地側過腦袋,就著子曦手里的勺子,小口小口地啜飲著。
“秦裳。”子曦把藥送到他嘴邊,溫聲開口,“你有沒有想過,一直以來或許你根本就用錯了跟他相處的方法?”
相處的方法?
秦裳微怔。
“你把他當成神,當成天,只知遵從仰望,而不敢稍有放肆,可是他……”子曦想起方才見到的那個男人,眉心微蹙,“他看起來就是個淡漠無欲的性情,不會說溫言軟語,生來至高無上的身份以及清冷的性子,注定了他只會是發號施令的人,不會懂得體恤憐惜,所以你們之間的相處模式……”
語氣微頓,子曦搖頭:“一個不肯說,一個不敢說,居然還能相處六年,朕都不得不佩服你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