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修告訴九微的話，一半為真一半……倒也不算是假話，他只是瞞了一些事情沒說。
比如他的身體的確已經大不如以前，就算繼續活著，接下來幾年會衰老得很快。
比如少年時期連番的折騰，讓秦裳的身體到底是落下了一些病根，縱使九閣的藥如何厲害，待年歲再長一些，他會慢慢受疼痛折磨。
帝修一生清貴，從未想過身后之事，可他骨子里孤傲，不屑也不愿讓自己成為別人的拖累就算要老，也該自然老去。
想象著后半生秦裳托著殘軀病體，跟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子相依為命……
那樣的場景不適合他們。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也不是那么個老法。
不過帝修到底是帝修，他心里藏著這些事，別說九微不知道，只要他不打算說，那么就算是秦裳，也同樣不會知道。
雖說父子倆難得有溫情流露的時候，但這么多年下來，帝修越來越接近凡人的情緒波動，讓他也能感受到這個孩子內心的情感。
所以他希望最后能留給他的不是傷感，不是難過，而是心平氣和和坦然的接受。
至于其他的，跟他無關，他無需知道太多。
這世上的人，父母、兄弟、夫妻，早晚都會一個個離開，死亡和離別是任何人都會經歷的一關，無人會例外。
父子間維持了須臾的靜寂，十五歲的九微心智已經很成熟，不需要帝修像以前那般嚴厲說教或者干脆給一頓戒尺長記性。
所以情緒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九微知道了。”少年語氣很淡，沒有再流露任何失態，“父親有什么吩咐，九微一定辦妥。”
帝修淡笑：“沒什么吩咐，本座一生里大半的時間都待在這九閣之巔，死后葬在這山谷中就可以。不過要離帝宮水榭遠點，本座喜歡安靜。”
九微應下：“是。”
“裳爹爹會隨本座一起，所以棺木需要打得寬敞一些。”
九微聞言微怔，隨即平靜地應下：“九微明白，父親請放心。”
似乎沒什么意外，也不該覺得意外。
裳爹爹一生追隨父親，這樣的結局才是正常的，況且……想到方才秦裳坦然的表情，眉眼間并沒有什么傷懷落寞，顯然早已經做好了準備。
這樣挺好的，他想。
有個人如此不離不棄，把另一個人當成心頭至寶，無論生死，都不分開。
挺好的。
晚間九微留在這里用了晚膳，清俊的眉眼始終一片平和。
秦裳看著他，心里其實有幾分心疼，然而不管是十五歲也好，還是二十五歲也罷，這一天早晚得來，他們總歸會走在少年前頭。
用了晚膳之后，九微就告退離開了。
秦裳沏了盞茶，兩人在榻前坐了會兒，柔和的月光從窗子照射進來，襯得屋內一片靜謐祥和。
靜坐片刻，秦裳服侍帝修沐浴。
半個時辰后，帝修靠躺在床頭，斂眸沉默。
“主人在想什么？”
帝修抬眸看了他一眼，淡笑搖頭，調整個姿勢枕在秦裳腿上，閉上眼：“按按。”
秦裳低眉，笑著應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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